一瞬间,这五个桌台便成为了船匠们的心头宝,为了争夺这个五个台宝贝,他们大打出手,上演了全武行,最后约定按月轮换。
池砚舟看事情差不多结束,便婉拒了船坞主官热情地留饭请求,淡定离开。
他带着手下的学生们回到了学校,奖励了他们一下午的休息时间。
但他却没有出门,而是坐在桌上,翻看着另外几张图纸。
木材加工中心的圆锯桌台是师父出的图纸,是师父给他的图纸时,最简单的一张,就算这样,他带手下出实物的攻坚了大半年,才弄出这一点成果。
但他手上这几张,就不一样了。
图纸是非常细致的,每一份图纸上,要求是把一根长铁片,烧红后,放在长长的凹形槽里,用圆锤捶打弯曲,然后用它包裹着一根圆形钢铁,使其接口处闭合,然后外边还要再包一块厚铁片,再敲打一番。
最后将铁棍取出,用精钢钻将内孔转平整,再用卡尺,将外框修整齐。
这铁管难度极大,他们花了一年时间,还没有做出一根合格品,这让他们很受打击。
第二张图纸,就更难了,池砚舟甚至看不懂这机器是怎么工作的,更不要提把他做出来了,师父说,这东西一但做出来,就能改变这个世道,但也表示,做不出来也不必心急,反正急也做不出来。
所以,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张图上。
这是剩下最简单的一份图纸,要求是想办法在铁棍上,加工出整齐均匀的螺纹。
加工螺纹不难,一个普通的铁匠师傅便能做到,但要做出深浅均匀、刻度一致的螺纹,却已经把他们难住好久好久了。
老师也希望他能早点把螺纹做好,一但做好,以后的器械维修,无论是织机还是木工台,还有各种水行器,维修制作起来都会变得十分容易,而且价格也会低廉很多,让许多人都用得上。
但想要达成这种效果却十分不易,池砚舟决定回头再找书院的夫子们加几个班,天天研究数术、观看星辰有什么用!不如早点帮他完成任务,利国利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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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中,萧君泽坐在桌前,拿着炭笔,在书桌上写了几句,又写了几句,然后又撕了退回去,重新开始写。
青蚨在一边将轻笑着端来一碗茶水:“公子,以前你写书,都是信手拈来,怎么最近写这书,却是改了又写,写了又改呢?”
萧君泽叹息一声:“以前的书都是数学基础,按着由易到难的顺序写就是,如今这本却是不同,我卡文卡得厉害。”
青蚨不能理解。
萧君泽思考数息,解释道:“这是指点人行为的书,我想用他取代儒家,便要费更多心思。”
青蚨一时失语。
儒家之学,虽然自魏晋始,已经沦落多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如今的世大家族都崇佛信道,但在许多人眼里,论治国齐家,还要看儒学,凡识字者,也都是以诗书为启蒙,背论语,学孟子,论忠孝。
所以,听着公子这话,青蚨小心道:“这目标,似乎太高远了些……”
萧君泽微笑道:“不高远啊,这时机,反而是最好。”
当年司马家篡位,就把忠和义这两个意识主流砍断了——一群不忠不义不仁不信的东西都当了皇帝,还当了一百多年,那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信忠孝仁义呢?
加上这两百多年来,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九品中正制依靠血缘门第传承官职,儒家也变得不再被门阀世族需要,朝廷原本是用道教来弥合整个社会,但五斗米教经过黄巾、孙、卢的两次大规模叛乱后,立刻被统治者无情地打压,接下来的这个世道,高层和底层,都在指望得外来的佛教,能教人向善,安定人心。
不过,如今南北朝都已经发现了,佛教这玩意虽然有效,能导人向善,但是有个最大的缺陷,它烧钱啊!
南朝是道教大本营,还能和佛教争一下,北朝那简直了,权贵和底层都争相供奉,修了云岗石窟不够,又开始修洛阳石窟,同时北边还有个一直在修的敦煌石窟,三大石窟就是财富抽水机,另外还有希玄寺、大宁寺这些规模小一点的石窟,至于铜像,那就更数不胜数了——先前元宏费了许多心思,铸造的太和五铢钱,有极大一部分,都被送去融成了佛像,以至于在市面上流通的非常少,大家还是习惯用布帛做的钱。
“……所以,我想抓住这点时间,写一本能指引百姓前路的书,”把烦恼向青蚨倾述了一番,萧君泽叹息道,“但一时不知从何入手。”
青蚨被这样庞大而壮丽的愿想镇住了,一时间,他只觉得有些难以呼吸,整个人陷入沉默。
就在萧君泽烦恼之时,青蚨突然间像是回过神来,小声问道:“可是,公子,为什么要指引前路呢?人不都是应该,就那样活么?”
萧君泽一愣:“哪样活?”
青蚨神情里带着迷茫:“就……农人之子种田,匠人之子为匠,传书之家为官,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就是最好的时候了……还,还要怎么指引呢?”
萧君泽沉默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他生得极美,平时笑时,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戏谑、又或者是冷漠,像个游戏人间的神佛,高高在上,但这一次,青蚨却骤然觉得,公子笑得很温暖,通透又温柔,让他都有些恍惚,像是被泡在了暖汤里。
“青蚨,谢谢你,”萧君泽伸手,高高举起了笔,“我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写了!”
那一瞬间,他似乎燃起了熊熊火焰,开始写下大纲。
首先,要让人知道,为什么要改变,改变有什么好处。
人生于世,最重要的,便是要生存,普通人的追求,无过于吃饱穿暖。
而因为这个世道极其混乱、难以生存,让人连最根本的需要,都很难达成——这里应该列举五胡十六国南朝权利更迭带来多少血腥屠杀。
然后,便是分析原因,原因是天灾让生产力下降,生产力下降,人们就不得不开始争夺有限的资源,从而让天下难以安定。
然后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人之所以要改变,是为了生活得更好。
领导万民者,应该把让人生活得更好,做为执政的第一目的,无论是用什么办法。
如何让黎民过得更好,应该从两个方向入手,一是发展,发展的用处在哪里……二是管理,给予黎民足够的剩余,有剩余,才会有更多生产,而不是极尽剥夺……
他埋头闷写,他知道,自己的毕竟不是专业的,认知肯定很浅薄,且漏洞繁多,但没有关系,哪怕是后世写出资本论的马先生,那也是集众家之所长,理论是不能一蹴而就的,需要结合实际,由无数人一点点去完善,去孕育,等新的阶级孕育出来,指导理论才会被接受,否则,那就是空中楼阁,只会被束之高阁。
萧君泽在确定方向后,一时间,文思如泉涌,只花了三个时辰,就写了近五千字的大纲。
剩下的事情,就是填充内容与修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