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告别那位殿下后,心情沉重,自上小舟,在这冬季的芦苇丛中等到天色渐暗,才与自家出来打探消息的士卒一起,趁夜去到城墙下,由吊篮回到襄阳城内。
城中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灯光。
城墙上士卒严阵以待,手持火把,随时巡逻,以防魏军夜袭。
萧衍没有回营,而是顺着长长的城墙,走到东北一角,凝视着东边那魏军漫山遍野的营帐。
分别时,少年的最后一句话语,言犹在耳,让他心寒。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出那少年远在遥远北国,又是如何能给南朝之君服下毒药,更能准确地说出最多七月,他便要过世这话!
理智上,他觉得这是谎言,可一想到那少年的厉害,他便又拿不准了。
要知道,当那少年身边还没有一名兵卒时,就已经随意弄死了身边典签,更是从千军之中,将他擒拿,谈笑间又将他放过,后来更是将北朝君主,也一并欺瞒。
那位殿下甚至对他没有丝毫遮掩,大大方方地命人来寻他,颐指气使地要他帮着寻找茶叶,还要他帮忙联系陈郡谢氏……
偏偏萧衍还真不能将此事告诉萧鸾,那位皇帝行事心狠手辣,从来都是有错杀无放过,这些年来,这三年多来,对朝中势力各种猜忌,高帝、武帝的子嗣已经快被他杀光。
萧衍将此事报上去,恐怕得不到嘉奖,反而要被怀疑早早与临海王勾结,意图颠覆朝廷。
更让他心凉的,是那句“太子不似人君”。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太子萧宝卷,性愽狠戾,无才无德,一但继位,天下必乱。
“唉,若是以往,我还能坐山观虎,徐徐图之……”萧衍有些扼腕。
他自幼便是神童,通读四书,对儒道释皆有钻研,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
可如今却发现,那位临海王殿下,才是真正的神佛转世,能洞悉天地奥秘,对世事若观烛火,玩弄天下,让他与这样的人物做对,他还真担心某一日如萧鸾那般,不知死期将至。
好在,由目前看来,那位殿下,对他还是拉拢之态,安全无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是……
“如今襄阳防备甚严,又是雄城,他要如何破之?”萧衍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那投石炮已经被他们想法克制了,襄阳城高池深,四面环水,护城河便有百丈之宽,一时半会,也休想填平。
这样的城池,怎么可能几日之间便被攻破?
“如若真如他所言……”萧衍心中做下决定,“还需要早早备好轻舟,逃出襄阳才是。”
……
北魏军营中,目前也有一点小小的争执。
那就是要不要继续攻打襄阳。
因为东南边又有大将陈显达、裴叔业二人,带兵来救援襄阳,前者带四万大军将至,后者则开始攻打淮河之北的城池,先前大胜的镇南将军王肃,有些疲于应付。
襄阳毕竟是在大河之南,补给困难,两年前他们在淮河南岸的钟离城就是因为南北通行不畅,被南朝大军困住,损失不小。
而且这次毕竟已经拿下樊城,汉水之北郡县皆落入魏朝之手,算是大胜。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元宏生性仁慈,不准士卒掠劫南朝的城池,甚至不许入乡里抓捕奴隶,只是用国库钱财做为补偿。
虽然免不了有士卒私下抢掠,但那毕竟是小打小闹,抢不了多少钱,加上如今国库已经空了大半,元宏虽然砍了宗室后宫的俸禄,但也不太给得出钱了。
如此一来,士气便难免得下降,很多低阶士卒,在这冰寒天气里,就不是很想打了。
元宏却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想要襄阳城。
因为他知道,一旦拿下襄阳,将来南下,便可以顺着汉水一路进入长江,大军旬日便可直奔建邺。
一但拿下,那直的是一统天下有望了!
于是,在知道这些困难后,元宏便带着自家司徒,又来到了萧君泽处串门。
……
“他怎么又来了?”
元宏来时,萧君泽在樊城的宅子里和自家舅舅说起南朝如今各地宗室、武帝的心腹将领在什么位置。
他思维敏捷,又知晓后来的历史,正在教授舅舅回到南朝后,如何用茶道结交权贵,以及哪些权贵将来必然有好发展,需要多多结交。
谢川淼听着殿下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听得热血澎湃,恨不得立刻回到南朝,按君泽办法,先从族兄谢朓入手,以他的诗才带火茶道,再借着谢朓的诗会,拿出几首上佳诗书文章,把谢家在文坛上的名字再加一个。
接着利用谢家姻亲王敬则将军人脉,开始贩卖茶叶到东吴繁华之地,再联络崔景慧等部将,等着皇帝归天,然后在太子想要乱杀功臣时,拥兵自重,等到适当时间,起兵拨乱反正,将自家殿下推上皇帝之位!
到时候,他就是新帝的从龙之臣,位置怎么也该有个尚书,谢家这近百年的沉沦,也终于将在他手里发扬光大……
光是想想,这位美人便眼眶发红,仿佛时间进度已经拉到他死后见列祖列宗时,被各种夸赞,看到姐姐后,斗志昂扬地邀功……
萧君泽也把饼画的点到即止,剩下的剧情全给舅舅自己脑补。
不过他的饼那可都货真价实,只是暂时够不到而已,没看舅舅已经全方位代入了么?
就在一边的青蚨叹息又骗了一个时,在外守着的斛律明月匆忙来报,说是陛下来了。
萧君泽顿时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