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这才起身,大步去了内院。
他在房门外站了许久,才轻手轻脚推门进去,修长指尖轻轻挑开帐幔,露出帐下她娇花一样的睡颜。
裴砚忽然眼眶泛红,喉咙苦涩异常,这种突然出现的情绪,让他像是克制的疯子,只想把她搂在怀中,一辈子也不愿松手。
翌日清晨,天色蒙亮。
林惊枝眼睫一颤,从梦中醒来,她小小的身体蜷在裴砚臂弯里,夜里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抱着她睡得很沉。
林惊枝轻轻动了动手腕,正打算从裴砚怀中离开。
睡梦中的男人蓦地浑身一震,睁开了眼睛。
“枝枝,别走。”那种下意识,透着惊慌的嘶哑声音,从他喉间溢出。
林惊枝若有所思看向裴砚,他唇色苍白,眼睑透着青色,落在她腰上的手臂依旧有力,只是整个人好像忽然瘦了许多。
“夫君怎么了?”林惊枝语调淡淡问。
裴砚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努力平复情绪:“方才做了一个噩梦。”
“是么?夫君竟然醒了,那快些起身吧。”林惊枝手腕从裴砚掌心里抽出,他握得紧,她雪白的皮肤微微有些泛红。
今天是新年第一日,府中没有长辈,无需请安。
晴山摆好膳食,轻手轻脚退到外间。
裴砚给林惊枝夹了一筷子挑了刺的鱼肉:“多吃些。”
林惊枝垂着眼眸,没说话,瓷碟里的鱼肉好歹是吃了的。
裴砚唇角刚扬起一丝淡淡笑容,就见窗外山苍极快穿过廊庑,跪在屋外。
他肩上还落着白雪,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主子。”
山苍深吸一口气,艰涩道:“永宁宫李夫人,半时辰前,自缢身亡。”
“奴才请主子回宫。”
“哐当。”是瓷片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裴砚久久回不过神。
第91章
裴砚冷白指尖颤得厉害,长久的沉默和威压,令跪在屋外的山苍全身血液凝滞,宛有冰山压在背脊上。
“枝枝。”裴砚忽然轻轻一叹,他周身冷意一点一点消退下去,嘶哑的尾音还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他眸光落在林惊枝身上,有痛苦从眼底掠过,竭力平稳呼吸:“陪我进宫,好不好?”
林惊枝抬眼看着裴砚,乌眸含着冰冷釉色,一言不发,只是冷笑。
裴砚狼狈偏头,避开林惊枝的视线。
永宁宫死了的那个李夫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无今生还是梦中那些画面,他的母亲都用恶毒至极的手段,暗害过他的妻子。
眼下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陪着他一起进宫,送她最后一程。
他知道,她在恨他。
裴砚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着,每一下呼吸像是针扎一样的钝痛。
他看着林惊枝,深浅难辨的漆眸努力泛出淡笑,音色听不出半丝慌乱:“我进宫一趟。”
“枝枝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好?”
林惊枝轻轻搁下手中玉筷,透着冷意的眉眼在瞬间犹如冰雪消融,弯起浅浅淡笑。
她起身上前,葱白指尖落在他肩上,轻轻理平他衣领上的一丝皱褶,还不忘踮起脚尖在男人冷白的下颌落下轻轻一吻。
“夫君有事就去忙,妾身等夫君夜里归家。”
林惊枝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妩媚桃花眼眸泛着水一样的润色,似有碎光浮动。
这样的她,如和梦中温婉的模样如出一辙。
像是蛊惑一样,裴砚紧皱的眉心渐渐松开,他唇角抿了抿,伸手把人搂进怀里。
“你要等我。”
“我从宫中回来,把一切都告诉你。”
“好不好。”
“嗯。”林惊枝温柔笑着点头。
裴砚离开不久,林惊枝火速从箱橱最底层,翻出一个早早准备好的紫色蝴蝶风筝。
风筝很大,紫色又是极为明显的颜色,林惊枝就像寻常无事那样,身后跟着晴山,怀里抱着手炉在庭院闲逛。
因为新年,她给府中大部分下人放了年假,只留厨房做饭的婆子和庭院扫洒的两个丫鬟,以及贴身伺候她的晴山和青梅二人。
惊仙苑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碎雪落入草地,溅出的簌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