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没再耽搁,出了花厅冷冷朝云暮吩咐:“走。”
庭院外的雪,下得有些大,花厅里寂静。
林惊枝坐着,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还是去年深冬去温泉庄子过冬时,裴砚亲手给她猎的,她有些出神。
“枝枝。”白玉京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前。
他清润眼底带着浅淡的温柔,目光落在她脸上,更像是想要从她的面容,窥得一丝曾经故人的音容笑貌。
“那些年,你阿娘过得可好。”白玉京声音有些艰难开口。
林惊枝一双美眸映着庭院洁白的落雪,眼底有细碎的光晕闪过,她轻扯了一下唇角:“阿娘在我七岁那年深冬离世。”
“她因忧思过度,生下我后身体一直不太好。”
“加上当年她被豫章侯林修远带进府中,早已怀了身孕,是以外室的身份进的豫章侯府,自然没有什么尊贵体面。”
说到这里林惊枝闭了闭眼:“我小时候,总不理解豫章侯林修远那样的人,沉迷女色,府中妾室无数,但他对我阿娘,最多也就在院子里坐一坐,从未在阿娘那留宿。”
“如今想来,他就算不知阿娘的真实身份,但也只我并非他孩子,只是他一向风流惯了,豫章侯庶女极多,也不差我这一口饭食。”
“就是不知林修远私下,同我阿娘达成了何种协议。”
林惊枝眨了眨略显湿润的眼眸,避开白玉京的视线,如呓语般道:“舅舅带我离开吧,我带上阿娘,回到她的故土。”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偏安一隅。”
“好。”白玉京伸手揉了揉林惊枝的头发,他也没问她要离开的缘由。
在白玉京看来,林惊枝是他阿姐留在这世间唯一血脉,她离开燕北回到月氏,理所应该。
至于最开始和裴砚达成的协议,白玉京冷冷一笑,他何时说过他是正人君子。
……
从白玉京的住处离开,林惊枝并没有回惊仙苑,而是顺道去了崔氏府上。
裴漪珍因中毒亏空的身体,从秋猎后就渐渐不太行了。
哪怕重新找楼倚山开了新的药方,私底下也让寂白去看过,两人诊出的结果都一样,只能一日日拖着,总归是时日不多了。
素儿见林惊枝过来很是欢喜,小声道:“少夫人能来,奴婢家主子定是高兴的。”
“主子这些日来,连汤水用得都少了许多,奴婢求少夫人能劝劝主子,多少用上一些才好。”
林惊枝朝素儿点了点头,推门进去。
屋中烧着地龙格外暖和,只是四下窗子都关着,苦涩汤药味经久不散,整个屋里透着沉沉暮气。
裴漪珍靠在榻上,唇瓣白得不见半点血色。
她手边放了药碗,碗中已不见热意。
素儿上前,用指腹试了试碗沿的温度,有些不赞同摇头:“奴婢给主子重新换一碗热的来。”
林惊枝见素儿端着药碗退下,她在裴漪珍身旁坐下,目光落到她消瘦的指尖上,鼻尖一涩,差点落下泪来。
“大姐姐。”她语调微微发颤,连呼吸都压抑几分。
裴漪珍被林惊枝紧握的掌心,一下子用了力气,她有些勉强弯了弯唇角:“枝姐儿来了。”
林惊枝点头,用绣帕给她擦了擦鬓角渗出的冷汗。
这大半年来,也不知裴漪珍是如何熬过来的,她乌黑的长发竟夹着雪白银丝。
“那汤药,姐姐该饮了才是。”林惊枝偏过头去,悄悄擦了眼泪。
她声音带着哽咽,颤得厉害:“我还未给大姐姐报仇,你如何能这样放弃。”
裴漪珍笑了笑:“你这傻孩子。”
“我这条命,不过是一日日拖着,拿汤药吊着。”
“沈家眼下已经这般模样,你还要如何给我报仇。”
林惊枝伏在裴漪珍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里泛出恨意。
“沈观韵都没死。”
“她该生不如死才对。”
她说话时,整个身体哆嗦着,竟比裴漪珍的还凉上几分。
裴漪珍纤长的眼睫眨了眨,有些发散的视线落在林惊枝身上,她长长叹了口气,又捂着心口咳了许久,眼中不忍一闪而过。
“枝枝。”
“我悄悄告诉你一个裴砚的秘密好不好?”裴漪珍悄悄朝林惊枝耳语道。
林惊枝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看着裴漪珍。
裴漪珍略有些涣散的双眸,像是有光泛出,她用极低的声音朝林惊枝道:“当年祖父临终前告诉我。”
“裴砚其实是天子亲子,只是暂由裴家代为教养。”
林惊枝看着裴漪珍,她晦涩不明的乌瞳中溢出浅浅淡笑,她冰冷的掌心轻轻拍着裴漪珍的背脊。
“大姐姐,其实我很早就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