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那位从容不迫的医生,我真不知道他如果看到那个家伙会露出什么样的恐惧表情。
我的主治医生不知道,现在他的背后站着困扰我多时的梦魇,那个恐怖的都市传说之一的八尺大人。
他在刚才起就在这个房间。在这炎热夏日头戴黑色礼帽身着黑色套装的丧服,全身上下笼罩着阴森的黑色气场,240公分的身高俯视着那位戴着圆框平光眼镜的精神科医生。
那种可怖的压迫感,这位忍足医生完全没感觉到吗?在他站在饮水机前为我倒水时,八尺大人正俯下身朝着他笑,那个“kyakya”的笑声萦绕在他的耳畔,而他似乎完全没听见。
八尺大人,他终究还是没有听我的话,还是闯进了诊所内的心理咨询室。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或许是提醒这位善良的医生不被八尺大人从二楼丢下去而摔死。
“幸村君?幸村君?”
忍足呼唤着我的名字,见我意识终于回来,他推了推眼镜:“您刚才是在回忆以前的事吗?”
我有点苦恼,如果我实话实说告知忍足医生,“八尺大人就站在医生您的身后。”他会怎么想?肯定会认为我除了拥有被害妄想症以外还有其他症状吧,或许再严重点我可能还会被迫住院,集中管理。
我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刚刚只是走神了。不好意思。”
“现在您可以说说八尺大人的故事吗?”医生回礼似的对我露出笑容,说实话,戴着圆框眼镜的他眯眼笑起来像一匹受过高等教育的狼,虽然看起来有点阴险,但很像儿童绘本里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狼。
我咽了咽口水,并不是医生“和善”的笑容让我紧张,而是他身后的八尺大人,他也在笑着,就像昭和时期玩具工厂生产的娃娃残次品嘴角咧出笑容,明明跟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笑,但只要我跟别人在一起时,八尺大人总会露出诡异的笑容。
对于讲述我和八尺大人的故事,我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原本深深刻在我身上的痛苦记忆,必须在每个医生面前,反复揭开我身上的伤疤。他们听完故事后那淡然又装作理解的模样令我鄙视,时间一长在讲述这段回忆我也不会难受了,一切都变麻木起来。无所谓了。
在这个月工作的赶稿结束后,我的责任编辑井上守递给我了一张名片,说名片上的这位是着名精神科医生榊太郎先生的弟子。听说在就读医学院时就被称为“天才”。我本想拒绝治疗,却被井上编辑的一番话改变了打算。“幸村老师,强行支撑太久的话我们大家都会担心的。在您画的最新篇章时,除了我,其他读者也能从您笔下的角色注意到您的精神状况。”在这种责任编辑关心含带“威胁”的话语中,我才会来与这位忍足医生会面。
每时每刻,那个八尺大人总会在我的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他很不喜欢我去心理咨询室,更讨厌我去见精神科医生。有一次,他差点当着全院所有人的面将曾经为我治疗的医生徒手掐死,幸亏我故意在他面前逃跑了,他才不得不放下那个医生去追寻我。但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在我生气的时候,他会像个犯错的孩子那样安安静静地听着我的诉说。几个月前我刚结束了题材为少女漫画的连载,和编辑部的人一起庆祝后,我也喝了酒。因为酒精的缘故,我在酒会上抱怨了几句:“八尺大人天天不让我去看医生。”虽然被编剧部的人当做醉话,但八尺大人居然记住了我说的话,从那以后,我再去心理咨询室时,他变得收敛,没有那些过激的伤害无辜之人的行为,对我来说就是谢天谢地了。
或许这次八尺大人也听到了井上编辑的话,因此对我的新主治医生有了危机感。在我过来诊所的路上,他居然像一只玩偶大熊那样抱着我,纠缠着我差点迟到。情急之中我对他说:“你如果不让我去看医生就是在害我。”八尺大人破天荒地放开了我,不过他仍跟随我来到诊所。在我进入诊所前,我看了他一眼,就像不受控制的恶犬突然懂得人心一般,乖乖地一动不动地站在诊所外。若有人能看见八尺大人,一定会被那尊巨大的人形“看门犬”吓一跳的。
当我气喘吁吁的来到心理咨询室时,为了主治医生的生命着想,我没在他允许下就跑到了窗边。当我拉开窗帘往下看的那一刻,我与八尺大人的眼神交汇。虽然心理咨询室在二楼,但是八尺大人的身高摆在那,二楼一点安全都没有。本是邪祟鬼怪的他也完全能穿墙而入进入咨询室内。至少他没进来,我当时是那样想。结果,我还是疏忽了他对我的控制,只要我不在他的身边他就焦躁得要发狂,在他敲打心理咨询室的玻璃窗时,我就知道他要进来了——
“幸村君,幸村精市君,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忍足又呼唤了我的名字,我又走神了。“啊,抱歉,医生。”我回过神,突然想起忍足医生还有约会,或许现在他的内心也很煎熬,还要陪着笑脸听我诉说遇鬼的事。
看着桌上放着的录音笔,一顿一顿地闪耀着红色的光,一切都会被录下来。我深吸一口气,危襟正坐:“一切开端都要从我五岁那年说起。”
那时,正值暑假,父母带着我和刚满月的妹妹回老家的爷爷奶奶家过假期。当时的我还很兴奋,因为父母跟我说,一年一度的夏日祭就要举办了,而我也是,写着“护林员”。不过在那个视角里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戴了一顶跟建筑工人打扮一样的黄色安全帽,裤子的话,就是那种装修工人常穿的,灰色,裤腿有四个口袋那样宽大的工作裤。我隔空笔划着。
“幸村君,您既然有印象的话,可以麻烦您画出来吗?”
“好。”我点点头,接过了忍足医生从新拿来的白纸。
忍足抓住了话茬:“那位护林员先生送你回家了吗?”
我摇了摇头,继续说起回忆。
「你是谁?为什么背我?我这是在哪里?」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对于幼稚园的小孩总会教育不能跟陌生人说话,也不能暴露自己姓名和家庭地址。幼年的我自然也没有将自己的信息暴露。
那个男人听到我这样说,也只把我放下来。当时我和他坐在了一棵树下。然后,就像是变戏法那样,那个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瓶波子汽水塞到我手里。当时我就被那个冰镇的感觉刺激地彻底清醒了,面前那个高大的男人,我不知道他要对我做什么。」
我警惕地打量着那个家伙,晒黑的皮肤好像能证明那个人就是个护林员。见我接过汽水没有反应,他又特别自然地当没发生一样拿走了波子汽水。我看着那个人麻利地打开波子汽水,他的大手握着瓶子时,我反而注意到他那发达的手臂肌肉。
男人很容易地察觉我在观察他,他却开玩笑地说:
「羡慕吗?以后只要锻炼身体的话你也会有。」
我沉默地盯着他,也没有说话。
或许是被我盯着受不了了,男人突然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sanada?nichirou,是关东森林管理局派到村里的一名护林员。还有,这个波子汽水是没有下药的。」说完,那个人便当着我的面喝了一半的波子汽水。
看着他抖动的喉结,我不禁开口,「老师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也不能跟陌生人说自己的姓名。」
真田很是赞许地用他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有这种警惕心很好,不过你刚才就跟我说话了,我对你而言也是陌生人。」
我便不再理会真田,头也扭向一边不看他。
「生气了?抱歉,我不该逗你。我还没掌握好怎么跟小孩子交往。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用手机联络你的家人。」说着,他就把一个按键手机递给我。
“当时的手机,是2g的吧?”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忍足要从这个奇怪的出发点打断我,但还是回答:“是。”
“抱歉,刚刚突然打断你。可以给我看看你现在画的内容吗?”
“啊,可以。”因为忍足没有打断我,所以我也边回忆边叙述地自主继续画了下去。
“对了,‘sanada?nichirou’这个名字用汉字怎么写?”忍足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欸?”我费了很大劲才让自己不要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但我的语气还是骗不过心理医生。
忍足诚恳地说:“请一起写到白纸上让我看看吧。”
虽然是在心理咨询,但是这样的气氛让我很不舒服。我便写出了那个名字,外加刚刚画的一些回忆内容递给了忍足。
“失礼了,容我看看。”忍足接过纸张开始浏览起来。
忍足在看的时候频频夸赞:“这样啊,您画的很好呢。”
“谢谢。”他丝毫不说内容,而是在说我的画技这令我不安。
“噢,原来是叫真田弦一郎吗?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源一郎呢。”忍足似乎是想对我说个谐音梗,我并不想接梗只是点了点头回应过去。
“医生,您不对我的画说点什么吗?”此时的我就好像等候一位审卷老师对我的考卷做出评价。我非常在意忍足究竟要跟我说他能从这张画看出什么内容。
忍足将我画的那面纸反盖在桌上,随后掏出自己的手机压在上面:“这些暂时不重要,幸村君,您可以继续说您的故事吗?”
忍足的这个问诊流程我并没有经历过,通常的精神科医生在看了我的话后便会开始“点评”这至少能让我放松一些,面对不熟悉的套路,我的内心又不安起来。
“感觉您现在有点紧张,不然我们聊点治疗外的事?随便聊点什么。”忍足推了推眼镜,在我看来此时的心理医生好像那个坐在指挥室的司令官,他的眼镜也反着那样的光。
“没事的。我会继续说下去。”
忍足也没有阻止,他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
我长长地呼了口气,便开始继续回忆「我接过了手机,按下按键开始拨通号码,拨通的时候我听到自己的奶奶在电话那头问:是哪位啊?」
「奶奶,是我啊,我是精市啊!」但是打通的手机有意无意之间地发出“kyakya”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奶奶还迷糊着问:您是哪位?」
「奶奶,我是幸村精市呀!」我对着手机回答自己的姓名后,手机便自己挂掉了。
我沉默地将手机交还给真田,真田只是安慰我山上的讯号不好,不容易接受到回应。他又像变戏法一样地从裤兜变出新的波子汽水交给我。当时我的确口渴了,看见冰镇的波子汽水我没有忍住父母和老师的告诫,还是和作为陌生人的真田搭话:
「你怎么能从裤兜里掏出冰的波子汽水而你的裤子完全没有湿?」
真田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他那粗浓的眉毛好像也随着大笑在额前跳动。笑罢,他说:
「秘密。」
我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他,他却背对我蹲了下来。
「知道名字就好办了,我带你回家。」
一开始我还是拒绝的,只不过他说了我没办法拒绝的理由:太阳落山后的山里是有野兽的,我这样的小孩子肯定会被当做晚餐饱腹一顿的,那种被小熊和母熊一起咬下小腹的你身体还会有知觉的感知到熊在吃你。没办法,我只能跟他下山。虽然他是个陌生人,但在当时的我看来能给我手机联络家长和分享波子汽水的真田来说,他是个可靠的大人。
在下山的路上,真田背着我,虽然我一路沉默,他还是会和我找话题,大多是他在分享护林的时候遇到的事,直到他聊到我最关心的话题。
「你知道你是怎么跌倒的吗?」
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也忘记了自己从来没和他说过我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在废弃神社那里跌倒的,他却告诉我,「你是被一个地藏像绊倒的。不过地藏像也没有封印什么东西,大人也不会骂你的。你没事就好了。」
迷迷糊糊地,我在那个家伙的背上睡着了。结果当我醒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爷爷奶奶家。爷爷当时看到我抱着一瓶波子汽水睡在庭院角落时还以为我是跟小伙伴们疯玩所以累得睡着了。
醒了后我也发现了真田给我的波子汽水,还是冰凉凉的触感,或许他没离开多久。我便去问爷爷奶奶有没有看见一个护林员送我回家,爷爷奶奶根本没有印象,还以为我在开玩笑。
鱼烧,甜蜜的苹果糖,好吃的东西我们都扫了一遍,有趣的摊位,套圈圈什么的我们也尝试了……
就像真田说的那样,他确实很负责任地看护了我一个晚上,甚至在祭典结束后送我回家。只不过他带了我走一条从未走过的小路。
听到这里,忍足有点紧张。他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地试探到:“然后……发生了什么?”
我笑了笑,回答他:“您在想的事并没有发生,他当时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忍足松了口气,“是吗,那就好。”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没碰过我,没对我做什么事。”看着忍足背后散发黑气又在咧嘴笑的八尺大人,我怒从心头起忍不住用铅笔砸向他。
铅笔落空了,它掉到地上发出声音,我猜笔芯也断了。
“幸村君?怎么了,没事吧?”忍足注意到我朝八尺大人丢铅笔的行为,但在他眼里我只是朝着他背后的空气,或者说朝着他投掷铅笔。这真是个奇怪的表现,对于看得见八尺大人的我来说,和八尺大人紧靠一起的忍足仿佛像某个服务器会穿模那样诡异。
“如果头疼的话,今天就到这里吧。”
“不,就快说完了,医生。您很快就可以下班了。请耐心听完,您马上就可以和恋人去约会了。”
“哈哈,好。”忍足讪笑着点点头。
他带了我走一条小路,说是近道。当时的我似乎已经认定他是我的朋友,所以也放低了警戒线,牵着他的手跟他走了。走了差不多十多分钟,他带我来到一条小溪边。这令我感到非常惊讶,我回老家那么久了朋友也从未带我来小溪玩。真田像是知道我的想法般,替我解答道,「你们这群小孩子不可能会懂这条路怎么走的。不过这条路上遇到什么……我想你会喜欢。」
他刚说完,就像是自然听到了他的话,冒着绿色荧光的萤火虫们慢慢从那草丛里飘出,就像一盏盏小灯照耀我和他。萤火虫发出的绿光也让我更清楚的看见小溪的清澈,正当我还在抉择要不要去玩水的时候,真田说:
「小溪下的石头很滑,你确定要下去吗?」
我摇了摇头,蹲下来用手拨动着冰凉的溪水。
「幸村。」他叫住了我,当我抬起头时,真田从浴衣的袖口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袋里有一条游动的红色金鱼。但那熟悉的手法就像上次从裤兜里掏出波子汽水那样。
「那个不是捞金鱼摊最大的红金鱼吗?你捞到了?」我惊讶地喊道。
「看你和那群孩子都没捞到,我就尝试了一下。」说着他用一根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红绳将小塑料袋绑住,然后把袋子交给我。
「给我做什么?」看着袋中那尾红色的金鱼,我不解地问道。
「就当你是真田的视角↓
我是真田弦一郎……不,不如说现身世界的我拥有人类的记忆,但我的灵魂产生异变,残存的人类记忆与都市传说“八尺大人”故事融合。
现在的我是个缝合的鬼怪邪祟,既是真田弦一郎,也是八尺大人。
我本是生于战国时代的一个普通人类。按人类的说法我是冤死的,我们村一直有“八尺大人”是吃人怪物的传说,他会化作正常人类以此迷惑他人,趁机吃掉。
很不幸,我被神社的神官和巫女认为我被八尺大人附身,下了“我就是吃人妖怪八尺大人的”诅咒,村民群情激奋,先将我拷打到皮开肉绽,理智尚存的我被绑到大石头上,然后被村民连石头带人一齐抛入河中活活淹死。但是……我忘记我是怎么变成这样,当我再次走在阳光之下时,我成为了那个带着礼帽,身高八尺的“鬼神”。
或许是人类编造了市传说“八尺大人”的故事,东拼西凑的人生记忆和灵魂一起与八尺大人的故事融合成现在的我。本是身处战国时代的我,从八尺大人那里获得了现代知识。我甚至继承了八尺大人的能力,身为鬼怪可以任意穿墙而过,甚至能控制电磁波……
恨就是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我明白,这个家伙会对幸村不利。但是,我还有一定理智。残存在我身上属于人类的理智,那是生前名叫“真田弦一郎”的男人的记忆。生前我从不是这样邪恶的人,只是现在的我同样拥有八尺大人的恶念,甚至精神也会因此改变想法。
必须压制住这股恶意,否则那位无辜的医生会被我杀死。
但是……无法冷静。关于幸村的一切,我没办法冷静。那个戴眼镜的家伙,在幸村走后还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他究竟想对幸村做什么?!
我正想给那个家伙一点教训,拧断他的脖子。
但我的理智让我最终没下手。如果在这里杀死忍足,幸村会成为最后一名见他的人,也是犯罪现场的嫌疑人,这样会给幸村带来困扰,我不能这样做。
直到幸村离开,忍足才默默坐回自己的办公位前,我也跟了过去。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敬业,在哄好恋人后又继续打开电脑开始写报告。
忍足不紧不慢地敲打键盘“报告书报告书”三个字出现在电脑的工作界面上。我正以为他要开始工作,他却关掉了工作界面,默默打开电脑里的蜘蛛纸牌,玩了起来。
……我收回说他敬业的话,真是太松懈了!
他突然停下来,“叮咚”一声,是他的手机响了。
当忍足的视线转移在手机上时,我默默用念力操纵起电脑,还差个梅花4,滑鼠的光标在我的意念下移动起来。
“嗯?”忍足注意到了我的操作,但他并不能看到我。
原本想给忍足一个下马威,而那个家伙居然如此镇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早就恐惧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了,我想,一定是因为精神科医生都经历过心理培训的缘故。
“哒哒哒”忍足看着手机打出文字。
手机的特效音触发着,他停了一下,把刚刚编辑好的文字都删除了,最后只发了张卡通棕熊的贴图后便放下手机。
“夏天和怪谈最配了。对吧迹部?夏は怪谈にぴったりやろ?迹部”忍足拿起桌上的摆着的相框,相片里的金发男子一脸傲气,而看着相片的忍足,刚才的冷静目光居然变得柔和起来。
是吗?那就是忍足侑士的恋人吗?看来我可以送两人一起上路,两个人携手去三途川也不会寂寞。身上散发的阴冷黑气想要将忍足吞没,我感觉到了八尺大人的恶意。不过,我的理智将其强压下来。我必须让这个家伙活下去。
忍足放下相框,他居然把对着相片那面朝下盖住。我不理解?他刚刚才在和相片里的恋人说话,为什么又要盖住?他想做什么?
“哈……”忍足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将眼镜摘下。
不想让恋人看见自己有不一样的一面吗?明明是照片而已,真是个痴情种。
难道这家伙拥有能看到灵体的体质?我居然有些紧张,我体内属于八尺大人的那部分在躁动,杀念在放大。或许八尺大人的意念没错,眼前的这个男人就该死。
在跟幸村交谈的时候,忍足的语气一直很淡,语气毫无波澜。或许那个家伙本就是个冷漠的人类,我以为他摘下眼镜后会看见我,但并没有。他自顾自把眼镜叠好放在桌前,优雅地起身走向窗边。
令人不快。不,冷静下来。这个男人果然我没想象的那么简单。刚刚在办公室独自做的全部,难道只是为了计算及时幸村走出诊所的过程吗?还有那个家伙盯着幸村的眼神,就像一匹野狼盯着一块肉。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神态像被封闭了内心。
一切都是为了幸村,所以我绝对不能在这里杀了忍足。
直到幸村消失在忍足的视野下,他重重地松了口气。身为鬼怪的我若是附身在某个人的肩上,他会感受到沉重的压力。但我并没有这样做,所以忍足为什么会如释重负?他觉得幸村是个麻烦的病人吗?真是不可原谅。
精神上,由八尺大人产生的恶念在驱使着我,趁忍足在窗边看的好机会将他推下去。但我终究没下手,原本幸村在进入办公室后他曾经在窗边停留。倘若我真的将忍足推下,运气正好,他坠楼而死。警方一定会检测窗户和窗帘的指纹,这也对幸村不利。我不能给幸村添麻烦。况且,忍足侑士只是个普通人类,我不应该杀害无辜之人。一定要克制住,真田弦一郎。
我与“心魔”作斗争的时候,忍足走回办公桌前坐下。他坐在椅子上,扶着把手,手脚齐上使力让坐在椅上的自己后退几步。随后,忍足的脚蹭了蹭地面,椅子开始旋转起来。仿佛凝视宇宙一般,忍足看着办公室的天花板慢慢闭上眼。
几分钟后,椅子停止了旋转。忍足似乎感到了眩晕,有些狼狈地用刚才的方法将自己与座位送到办公桌前。一时的眩晕可能蒙蔽了忍足的视线,他用手摸索着桌上放的眼镜,摸到眼镜腿的那刻,忍足重新戴上眼镜,自言自语道:“人的压力过大会影响自我判断。嗯……但是紧急情况下做出的通常是下意识的判断。幸村精市,很可疑。”
听到忍足的这番话,我是愤怒的。他无端揣测幸村的心理,还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像这种无法看见我的人类,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我被八尺大人的意念反复暗示,该对忍足下杀手。
办公室内,现在忍足好像完全放松下来。优哉游哉地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着公文包,还不忘发信息给恋人报备自己已经在整理东西了。原来现代人在工作期间都携带两个手机吗?特地买不同颜色的手机区分公用私用,真是便利啊。扯远了,这跟身为鬼怪的我没任何关系。
那些属于幸村的病例记录被他锁在办公桌的抽屉里。但最令我在意的是忍足居然把记录幸村对话的录音笔放到办公桌下的一个小型保险箱中。
安静的办公室里传出刻度针发动的声音,保险箱的转轮被忍足转了几圈后打开了。而那个保险箱里原本空无一物,现在忍足在保险箱里放了唯一的物品居然是属于和幸村对话记录的录音笔。特地给幸村这样的特殊待遇?还是他故意针对幸村?我不能理解。
忍足提起公文包,环视了一圈办公室,似乎在确认有无遗漏。在门口确认无误后,他点了点头,关上灯。
“下班下班~”忍足的语气轻快,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我默默跟随忍足,他并不知道,我的脚一直踩在他的影子之上,这是被鬼盯上的表现。
“kyakyakya……是时候动手了,等他离开诊所……终于可以杀掉他了。”我忍不住发出笑声,不……我并不想笑,但是我的脸不受控制地扭曲,笑的弧度也跟弯曲至极致的钢筋那样。持续的笑下去会对人类的面部肌肉酸痛,但对于鬼来说刚刚好。在八尺大人的加持下,死后是不会有痛感的,原本被淹死的我现界人间时,肺部本该出现咳嗽的问题,大概是因为我的灵魂和八尺大人的传说融合,所以这些痛苦也被免除了。
“哒哒哒。”忍足的皮鞋在空旷的走廊踩出声音,突然他回头一看,本以为他能看见我了。他拿出手机对着我拍了一张照片,于是我默默走到他旁边,查看我是否上镜。
当我看到照片时,突如其来的失望和不愉快都想发泄在这位精神科医生身上,真的好想杀了他。
忍足这个家伙居然是在自拍,我很后悔为什么要凑近他看手机。
“lovelove小景wife”这样的昵称,让我确定他是在给恋人发信息。如此脱线的昵称让身为鬼怪的我也开始怀疑这位精神科医生是不是多少脑子有有点问题。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类喜欢在虚拟对话下发出完全不适合自己相貌性格的可爱颜文字?忍足作为一个男人,将照片发给恋人时居然发颜文字。我不能理解。
忍足侑士,他确实把我震撼到了。他下楼梯时还感叹道:“像我这么努力加班的医生,所长能不能给我颁个奖……”
不能!态度太松懈了!谁会在写报告书的时候还玩蜘蛛纸牌的?!来自我心底的理智和愤怒咆哮着,这个上班看起来正常的医生,结束与病人会面后那作风散漫的态度……能气死鬼。我应该快点杀了他,不然被搞崩溃的会是我的本体。
忍足很自然地从裤兜取出车钥匙,按下开关后,车子发动前也响了一声。这个人熟练地发动汽车驶出诊所,而他不会看见,自己车上的副驾驶坐了一个鬼怪。
杀死忍足的方法有很多种,如果我直接现形,他会吓一跳,然后再轻而易举地拧断他的脖子,一切就结束了。但是,令和时代的今天,科技令人敬佩。车内放置摄像头以及行车记录仪似乎是现代车辆必备,我不想被拍摄到,所以根本没必要现形杀他。
或许最合理的方法,造成他行车意外事故发生便是他在进入有监控的视角,然后再控制车上的方向盘令车子失控,意外就这样诞生了。
“最近,从江户时代开始将清凉延续至今的大阪金刚帘由于酷热无法跟上出货量,大阪府富林寺市的工匠正在努力……”车内的广播传出女性甜美的声音。真是松懈啊,如果注意力全被广播占据的话,驾车行驶是很危险的。
在忍足没发觉的情况下,我调乱了车内广播的频率,车内音响开始发出嘈杂的声音。忍足皱了下眉,索性将音响关掉。
车内音响被忍足关掉后,我又重启了音响。只不过从音响内传来的不是甜美女性的播音腔,而是“咔呲咔呲”的杂音。
忍足“啧。”了一声,右手操控方向盘,像是发泄一样,他的左手用力地摁掉了音响开关。
是时候动手了……我正要下手时,忍足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那是忍足的工作机,发动车子前他将黑色的智能机放在车内卡座上。而他那副白色的私人手机则放在车内手机架上,我猜测是为了方便跟那个叫迹部的恋人对话吧。
忍足看了卡座内亮起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未知号码”。
“……”。忍足沉默着,他继续开车,假装没听见这响动的手机。逃避可耻但有用。这是现代人最常逃避工作电话的一种方式。这样打电话的一方就会认为对方多忙中而结束通话。
但我不会让忍足如愿。因为我记得这串熟悉的数字,这个打给忍足的电话号码不是别人,是幸村。
“喂?您好,请问是忍足医生吗?”忍足的工作机被我接通了,我特地按了免提。
“?”忍足在听到手机电话接通后,有些不解为什么自己一个人驾车的情况下电话会被接通,但他还是沉下心地问了一句:“喂?我是忍足侑士,请问您是哪位?”
“忍足医生,您好。那个……我是幸村精市。”幸村的声音从手机内传出,我能感觉到幸村询问的口气小心翼翼如同介绍保险的业务员,那副生怕打扰忍足的样子,这令我感到火大。凭什么一个精神科医生值得幸村这样态度卑微?……不,不该这样愤怒,不值得因为这点事情就如同吃醋的女人。冷静下来,真田弦一郎。这只不过是正常的社交问候罢了。
“额,是幸村君啊。真是抱歉,我现在正在开车呢?请问您有事吗?”忍足的回答客气且疏远。
“那个,不好意思,我从诊所离开前向前台的护士龙崎小姐询问了您的号码,请您不要责备她,并不是她透露您隐私,而是我跟她说明我是您的病人。很抱歉在这个时候冒昧打扰,我确实有一些事情想问您。”
“如果是关于您现在的情况的话,不介意的话明天给您开药的时候我们面谈细聊?”忍足委婉的表达了下班不接受问询的请求。
“抱歉,忍足医生。我明白现在是下班时间,但是这几个问题……是关于您的个人安危。”
幸村的话成功地吸引了忍足的注意力,他接话道:“噢?您想说什么呢?”
“如果您身边发生了什么奇怪现象的话,一定要小心。不然的话……嘟—嘟——”幸村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我切断了。
原来如此,是要提醒忍足别死吗?不,幸村明显是在警告我不要杀他。只有幸村说的话会令我在意,他说什么我一定会听,我会为幸村赴汤蹈火。
“kya—kya—kya—”手机嘟声的忙音被我修改,在忍足听来,那只会是突然发出的诡异又陌生的男人的声音。这样才能按幸村意愿提醒忍足。这样也可以证明幸村没有说谎,他根本没有任何病。
“……”忍足没有听完幸村最后说什么,他右手操控方向盘,左手摸向卡座的工作机,长按后工作机进入了关机。
几次遭遇,再心大的人也会怀疑这样的诡异现状。忍足的心里在想什么,恐惧还是担忧?
他一路沉默地开车,已经不在乎车内是否要有广播陪伴了。
我的内心平静了,似乎属于八尺大人的那份“恶”也赞同我的做法,幸村想要的,一定会去帮他实现。既然如此,就等鱼烧机一样的温情故事吗?”
“不不不。这可是大有来头的。传说御好烧的最古来源是由安土桃山时代的千利休的点心演变成现在的御好烧的。”忍足熟练的将成型的面饼翻面,继续煎制。
“这倒是有趣的说法。”
“哎呀,不是说关东人不懂这个,我是觉得啊咱们大阪的美食真是非常美味。啊不过你以前一直在英国呆着估计也没怎么吃这些。”
这家伙在开地图炮吗?不过自古以来关东跟关西就有不少偏见,这突然让我这个战国时代的鬼有些触动。
迹部挑了挑眉:“虽然本大爷是没听说过御好烧的传说。但是,御好烧也有广岛风味吧?忍足。”
作为一个有着现代知识的鬼,我清楚“御好烧有广岛风味”这句话对关西地区的大阪人忍足有多大的挑衅意义。
“小景啊……”忍足将烹饪好的御好烧装入盘中,刚刚我看见他颠盘时的手在颤抖,忍足是在愤怒吗?
“你作为一个大阪媳妇,绝对是我们这边的吧?”真诡异,忍足的平光眼镜在此时此刻反光了。
“什么……大阪媳妇,本大爷可没有承认!”迹部的脸居然红了起来。
“区区广岛风味怎么能比得过我们超正宗的大阪风味呢?!哦对,这是咱们今晚的晚餐。”忍足将端有御好烧的盘子推向迹部,又将一副新的筷子递给迹部。
一切居然变得有意思起来,这种戏码似乎在综艺节目才能见到。不,我并不爱看综艺节目,但是情侣吵架这样的场面,对鬼来说是喜闻乐见的。要是迹部是广岛人,这件事应该更有戏剧性。
“忍足。这些我不太懂。”说罢,迹部接过筷子,双手合十:“我开动了。”
我没看出来迹部到底是真的不明白广岛和大阪的“地域战争”还是在对自己的丈夫拱火。
“广岛风味的御好烧,根本不行啊不行啊。”忍足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眼镜往鼻梁上推,那眼神犹如见到天敌的狼。
“我听说只是做法不一样。”迹部浅尝了一口。
“不好吃吗?以前我不是也煎过御好烧给你吃吗?还是说味道很奇怪?”忍足一脸担忧地看向迹部。
迹部艰难地回到:“你煎的是不是太厚了?”
一副大少爷做派的人类按理说家教颇严,如今看见迹部甚至在咀嚼东西的时候还不忘回恋人的话。这是否说明他真的很喜欢忍足?不……为什么要分析那两个人类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先咽下去再说,不要噎着。”看着迹部努力咀嚼的样子,忍足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酒,打开后递给他。
“不过你倒是说对了。区别就在与煎饼的厚度,不。不如说煎成可丽饼那样薄一层的广岛风味是异端,既然那样直接吃可丽饼就好了为什么要那么薄。而且没有水分干巴巴的一点都不好吃。而且啊,我们大阪风味的御好烧要加上圆白菜才是重点所在啊。”忍足自说自话地开启了地图炮。
迹部摆了摆手,拒绝了啤酒:“还是说说正事吧。所以你怀疑那个人未必见鬼?”
忍足啜了口啤酒,发出了感叹的声音:“冰啤酒赛高。”
“喂,忍足,问你呢。”
“在医生的职业道德下,患者的私人隐私我是不便透露的。但是这件事并不跟那位病人有关。而是我认为,我可能见鬼了。”忍足毫不客气地拿起迹部使用的筷子夹了一口御好烧吃。
“能让一位无神论者的职业医生相信自己见鬼,真有一套啊你那个病人。”迹部意味深长地看着正在咀嚼食物的忍足。
似乎是嗅到了醋意,忍足连忙保证:“你想多了。小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迹部挑了挑眉:“电脑游戏在你毫无察觉地情况下改变,车内音响有问题,很明显会是商业对手的打击套路。”
“是呢。”忍足好似捧哏地点点头:“哎呦,谁会对一位善良的精神科医生做出这种事,这种事情很危险的吧,很容易被破坏吧?所以是小景的商业对手做的吗?”
一波心理暗示似乎让迹部反应过来:“喂,本大爷可没使什么肮脏手段攻击商业对手。”
“我知道。所以我马上就排除这种可能性了。”忍足放下筷子,撒娇似的在吧台前抱住迹部。
“可是能让一件事往玄学发展,作为一位精神科医生,你自己不觉得很离谱吗?”迹部反问道。
忍足平静的回答道:“没什么离谱的啊,科学的尽头就是哲学和神学。”
“随你便吧。”像是吵架吵不过对方一样,迹部脱开了忍足的怀抱,双手抱胸地走向沙发用力地坐了下去。
忍足立马追随步伐去哄迹部:“生气了?要不要看点恐怖片解解气。”
“你认真的吗?”
“我对你的爱一直是认真的。”
好似看了给大猫顺毛的场景,甜蜜的恋爱气氛又包围在那两人之间。不,真相找到了,忍足怀疑见鬼也就说明他根本看不见我。不,还得进一步观察,万一忍足真的知道点什么,为此我要留下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幸村。
开始播放影片时,忍足就搂住了迹部的肩,他似乎想做点什么。
“唔,别动那里。”
在我这个视角很明显看见迹部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了。
“哎呀,小景。没发现你会这么认真看恐怖片。”忍足饶有兴致地靠着沙发,但是他的目光完全在迹部身上。
“不是说你见鬼所以才要看恐怖片查找一些线索吗?”
“嗯,是这样的。”
“你好像毫不在意?”迹部的眼镜聚焦在影片里演员和她的朋友的身上,但有意无意地闲聊让我感觉他们随时可能在沙发上做运动。
如我所料一般,忍足的回答也令鬼肉麻:“这些都不重要,我最在乎的是你。”
“关于恐怖录像带你有什么看法?”迹部看了忍足一眼,又把视线转移到电视上。
“虚构的。原本这部电影就改编自。嗯,不过这位演确实是个平成时代的美人。”
“噢。”
“怎么了?想去睡觉了?”
迹部朝着忍足看去:“我看是你比较想睡吧?”
忍足顺势抱住迹部:“我比较想跟你睡。”
“忍足。我们是迹部的视角↓
拜伦说过现实比更离奇。
睡醒后,我才注意到自己睡姿居然是面朝枕下而眠。鼻尖蹭到柔软的枕头上,或许是因为忍足那个家伙说想后入的缘故……
转回身,我才发觉忍足并不在床上。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睡的那一头,床上已经没有他的温度,这家伙去哪了?
啧,醒后的各种不适,是不是要拜那个进入中年期的家伙所赐?哼,明明是个大叔精力还那么旺盛……我并不讨厌和他的亲密运动。
但我感觉此时自己的喉咙很难受,好想喝水。
再保持这样扭曲的姿势大概会全身酸痛。我坐起身,前后左右摇晃脖子,关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随后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并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后,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三点了。忍足这家伙究竟什么时候醒的?
我想了想,按他平时的习惯或许会躲在盥洗室抽烟或者坐在马桶上看纯爱。那个家伙,总是会保持令人舒适的距离感,就算对我也是。这没什么,独处也是给彼此带来相互尊重的隐私感。
“啊恩?你不会又躲在这里抽烟吧?现在很晚了。”来到盥洗室后我便将灯打开。忍足并不在这。
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着,啊恩,还是一如既往的完美。很好,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憔悴。
我对着镜子摆了摆姿势,但越照镜子我越感觉这个镜中人绝对不是本大爷。为什么要露出扫兴的表情?啧,没看见忍足而已,我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失望。
重新洗漱后,我开始思考忍足为什么要悄无声息起床了。
据说过了三十岁,男人的性生活会变得力不从心,忍足不会因为这个胡思乱想吧?我爱这个年龄比我大一轮的男人。哼,换句话说本大爷不是那种因为伴侣年龄外貌有变化就抛弃伴侣的花花公子。
水珠顺着发梢滑落。用干毛巾擦干脸后,我摸了摸自己的上唇,细小的胡须冒出。本来决定刮胡子,但突然想到忍足应该会在阳台抽烟,算了,先去找他吧。
当我走到起居室时,黑暗的起居室唯一的光源是从电视上反射出来的蓝光。忍足并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背靠沙发直接坐在地上,透过电视剧的光亮我看到他的手紧紧捏着已经空掉的一罐啤酒。
“大家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对吧?”搞笑艺人在说完这句话后台下的观众哈哈大笑。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忍足的目光也在电视前的漫才表演上。
“忍足。”我没忍住叫了他的名字。再不阻止他的话,这家伙绝对要宿醉到天亮了。
“咳,小景。这么晚了还不睡啊?”忍足完全没有被我叫住的心虚感,他还很自然地顺手把空罐子放在桌上然后转过头看我。
他的声音沙哑,是酒喝多了吗?……
这家伙一副疲惫的样子,平时散乱的头发此时却一丝不苟绑成马尾,是为了吊起精神吗?抽事后烟我能理解,但是深夜看漫才配啤酒……明明是鱼烧机器里的章鱼烧时,我突然觉得一定是自己昨晚梦见他在起居室熬夜看漫才了。
“小景,怎么起那么早,今天不用上班就多睡会吧?难不成你今天又要去公司吗?呀嘞呀嘞,身为总裁偶尔也要周末多休息一下啊。唉,今天又是高温的一天哦。”
“忍足,你怎么……”
我话还没说完,忍足便说道:“啊,突然就想吃章鱼烧了,今天早餐吃章鱼烧可以接受吗?”
“不,我不是说早餐的事。”
忍足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是想问昨晚那个事?sex?”
“算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是不愿意承认还是故意一大早跟我装傻,可能是刚起床我的情绪有些烦躁,应该去冲澡冷静一下。
回到盥洗室后,我照镜子又看见胡渣显现,突然想起昨晚本来要刮胡子结果因为忍足就忘记了。果然,半夜发生的事都不是梦。
长胡子并不是什么诡异的事,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过雄性激素过剩的话……毛发哪里都会旺盛。可能是昨晚的性事或者是熬夜看了漫画的缘故。哼,如果被大众知道迹部财团的总裁居然熬夜看漫画这种不华丽的事曝光会怎么样?那个作者的漫画一定会受本大爷的影响卖脱销吧?
虽然卧室的冷气没关还是还能感受到盥洗室的正常温差,当我在淋浴间冲澡的时,淋浴间的玻璃也起雾。
“砰砰”的敲玻璃声才让我把注意力转到被雾气挡住的那个男人身上。
“小景啊……”
淋浴的水声让我有了喘息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只能想到忍足现在来找我是为了做晨间运动的。
“忍足,你要上班吧?晚上回来我们可以。”哗哗的水声好像盖过我的声音。但忍足听见了。
“啊?不是不是。昨天晚上的事我想找你好好说说呢。小景你太让人伤心了吧,怎么会鱼烧要冷了。”收拾什么时候都可以,这家伙不会是今天想翘班吧补觉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请假也可以吧。对,不行。突然想起来那家伙就是因为周六有预约的患者才要去上班的。
“小景,你的言外之意就是邀请我共进早餐吧。”忍足的手搭在我身上,他低下头蹭了蹭我的脖颈,然后拉着我出门。
“先等一下,我换衣服。”
“啊?你今天要去公司?出事了么?”忍足停下来,但是并没有放开我的手。
“没有。等你去上班后我会让房屋管理员上来看一下的。”
“噢噢,那我先出去,你换衣服吧。”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忍足轻快的吻了一下我的嘴唇,然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哼着歌出去了。
目送忍足出去,我打了个电话:“喂,桦地。等会来一趟。时间表发过去了,你准备一下。”
我的心中已经规划好了今日行程。当我对着试衣镜换上衣服,整个行程又重新在我脑海中过了一遍,啊恩,简直完美。
当我走出来时,忍足正饶有兴致地在吧台喝着咖啡。
“看起来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啊,迹部。”
“哼。差不多。”我放下手机靠着吧台坐下。
“看见小景的笑容,咖啡都不需要加糖了。”忍足调侃道。
我挑了挑眉,忍足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马上把杯子递给我。
不加任何糖与奶的黑咖啡苦涩的味道开始在嘴中蔓延,忍足这家伙一大早喝这么浓郁的黑咖啡,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更精神一点。
“忍足,等会桦地会送你去上班。”
“这么突然?我可以自己开车去。”
“既然这么累干脆请假吧。”我担心他的身心状态,但又怕他会觉得我在强势命令他,虽然很别扭,我放下杯子补充道:“我可不想出席丈夫因为疲劳驾驶这种死因的葬礼。”
忍足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哎呀感谢小景体恤,这下解放双手了。替我谢谢桦地。”
“哼。这种事应该自己去跟本人说。”
“哎呀,你瞧我,果然是还没睡醒呢。”忍足打哈哈似的用牙签插了一个章鱼烧送到我面前。
当我想接过牙签时,忍足将手举高不让我拿:“小景,直接吃啊。”
“真拿你这家伙没办法。”当我同意这样做时忍足才把章鱼烧送到我嘴前,这家伙有够幼稚啊,当本大爷是小孩吗?
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吃下了这颗章鱼烧。
“怎么样?不错吧?”看我咀嚼半天,忍足忍不住问道。
“马马虎虎。”
得到我评价的忍足不但没不高兴,顺势坐在吧椅上诉苦道:“我昨晚真没睡好。你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那你做了什么?”
忍足思考了一下:“小景你是指你睡着后吧?”
“老实交代。”我毫不介意地拿起他的杯子又饮了一口黑咖啡。
“也没什么。我舍不得打扰睡着了还是那么可爱的小景就去起居室看租的碟片了。看完以后就在沙发上看了昨晚向你推荐的漫画节。
刚坐电梯到楼下,我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陌生短讯:“表哥。住所已布置好结界。请明天再回家住吧。”
我存入了日吉的联系方式,并打过去:“这么快就结束了?”
“是的。如果表哥你家有任何邪祟我这里都会知道。当然,先申明,这是纯粹以术式在住所内保留了我的能量场,绝对不会有窃听隐私的行为。至于符咒,只要交给他就行了。这段时间保持联系。”
“这样啊。谢谢。”挂断了日吉的电话,我翻看了手机,接下来可没有时间拜读幸村老师的作品了。既然不能回家的话,哼,自然是住迹部家旗下经营的酒店。借此机会,让日吉和忍足见面,这样就可以更明确的清除掉那个邪祟了。
哼,还想着看本大爷跳女团舞,忍足这家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喂,桦地。等忍足今天下班后带他去本家的酒店。对了,你对女团舞之类的有了解吗?啊,也对……没事,不用。本大爷会自己去查的。”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幸村老师,治疗结束了吗?”前台的龙崎护士站起身。
“啊。是的。”我向她微鞠一躬。
“那个,幸村老师,能求您一个事情吗?我的同事小坂田护士也是您的粉丝,她希望能得到您的签名。”说着,龙崎护士拿出了我的漫画《妄想者的恋爱与推理》第一卷。
“嗯,当然可以。请问有笔吗?”我向她点了点头。
“真是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幸村老师了。”龙崎护士朝我递出马克笔,又鞠了一躬,继续说道:”我跟朋香,不是。我和小坂田护士都是您的粉丝,但是知道您在网路上很低调,是看了您之前留在诊所的预约讯息才明白的……”
“这样啊。不过麻烦您和小坂田护士不要公开我在这里的事。”
“不不,当然不会的。”龙崎护士突然紧张起来:“这个本来就是病人的信息,我们也只是凑巧猜到。非常喜欢幸村老师的作品,也非常尊重您,绝对不会透露隐私的,我们护士也是有职业素养的!”
“我明白了。”我笑了笑,说:“名字的话,是小坂田朋香?对吗?”
“嗯嗯,是的!”龙崎护士看着我签完名后,又讪笑着拿出另外三本《妄想者的恋爱与推理》:“不好意思老师,麻烦您在第二卷,还有我自己收藏的一二卷上也签个名!”
“嗯,可以的。”
“谢谢,麻烦老师了。”龙崎护士整张脸都红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我签完名后把漫画还给龙崎护士。
龙崎接过漫画,露出感激的笑容:“是的,谢谢幸村老师。”
“那个,请问您是不是还需要值班?”
“对。”龙崎护士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我向龙崎护士鞠了一躬,便匆匆告别。
夜幕降临,夏日的炎热开始消退。我走出诊所的大门,回头一看,三层楼的诊所里,一楼和二楼的灯还亮着。
占用了那位医生的私人时间,真是麻烦他了。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短暂的治疗对话起了作用,八尺大人此刻并未在我的身边,自己的身心好像都轻松了不少。
就这样想着,我离开诊所,顺着电车站的方向走去。东京夜晚的商业区,各式各样的霓虹灯牌开始闪烁,路上的行人穿着独特,令这个以动漫文化和电子产品出名的区域增添了一道风景线。或许就是这样,当时才会想做漫画家吧?真的是这样吗?好像又有点荒谬了。从5岁开始遇到八尺大人起,周围的一切都充斥着通灵爱好者所羡慕的灵异以及不正常。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那时回到神奈川后,父母就带我去看了精神科医生。
「那个孩子好像在绘画上有天赋哦,当然,画画也可以缓解精神压力,作为爱好转移注意力是对一个有心灵创伤的孩子的一种良剂喔。」20年前,精神科医生是那样说的。
确实,转移注意力是一种很好的办法,只要我在集中注意力,我就不会去想八尺大人。或许,那一切都是我乱想的,八尺大人本就是都市传说。既然这样的话,就算八尺大人呆在那个精神科医生的身后也没问题吧。
“欸?”走进电车站内,冷气袭来,此刻我也愣在原地。
不对,不对吧。明明还在庆幸八尺大人终于离开了,但是,脑海就那样闪现出八尺大人在我的童年接近别人后,他们最后的遭遇……不行啊,那个忍足医生可能会死。
我有些慌乱地打开手机,寻找着联系电话,“是哪个来着?りゅうざき,对,想起来了。那个接待我的护士负责前台接线。”正当我在原地着急等待诊所内线的联络接通时,那些站台等待的路人在车站的灯光下显得非常平和。
“您好,这里是半田中心精神科诊所,感谢您的来电,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甜美的声音从听筒中响起。
“那个,请问是龙崎护士吗?晚上好。我是幸村精市。”如果是别的诊所的护士,或许还要对照记录本翻阅病人的信息查找半天,但是很幸运,诊所内的龙崎护士和小坂田护士都是我的粉丝,我不喜欢什么明星特殊化待遇,却要在今天不得不利用一下了,真是抱歉,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听筒那边似乎停了一下,随后传出声音:“是的。我是龙崎。请问幸村老师您是要修改明天的预约时间吗?”
“呃,那个,我可能有点不舒服,请问您知道忍足医生的联络电话吗?”
龙崎护士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报了忍足医生的工作电话给我。正好,电车到来,可能已经过了上下班的高峰期,车内的人不多,我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趁这个时候拨打了忍足医生的工作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忍足医生吗?”我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对方在非工作时间接通工作电话。
等了一会听筒才传来声音:“喂?我是忍足侑士,请问您是哪位?”
“忍足医生,您好。那个……我是幸村精市。”接通了电话,其实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要怎么跟他解释八尺大人在跟着他的事呢?
“额,是幸村君啊。真是抱歉,我现在正在开车呢?请问您有事吗?”
听这语气,我能理解每个人在下班后接到非工作时间接到工作电话的情绪了。真是令人不安,但是现在不是讲究礼貌的时候了:“那个,不好意思,我从诊所离开前向前台的护士龙崎小姐询问了您的号码,请您不要责备她,并不是她透露您隐私,而是我跟她说明我是您的病人。很抱歉在这个时候冒昧打扰,我确实有一些事情想问您。”
“如果是关于您现在的情况的话,不介意的话明天给您开药的时候我们面谈细聊?”
果然,谁都不想接工作电话吧。忍足的言外之意我完全理解。我知道八尺大人一定在他身边,但是如果他挂电话,可能离死期不远了。
“抱歉,忍足医生。我明白现在是下班时间,但是这几个问题……是关于您的个人安危。”
“噢?您想说什么呢?”
忍足好像被我打动了,或者说是关于个人安危的好奇心。
“如果您身边发生了什么奇怪现象的话,一定要小心。不然的话您一定会有危险的。“随着地铁的启动,我的手机讯号变得很差,车上的冷气完全不能让我感到舒适。
“喂?喂?忍足医生?”电话被挂掉了,明明手机讯号并没有在区域外,难道是八尺大人作祟吗?
我放下手机,电车窗外的夜色在快速倒退,车厢内的灯光映照出我在窗上的倒影。真奇怪,若是平时,八尺大人的倒影一定也在窗前。不……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为什么还要去想他?是担心他会去害人吗。可是我不想去记他的任何事,他跟随我的20年,我好像一点都不开心。
不开心吗?好像也不是所有的记忆都很糟糕吧?我靠着车窗,看着车厢内的人们或站或坐,有累的不行还要不停应付上司的上班族,戴着耳机玩手机的女高中生,穿着和服抱着便当盒闭目养神的老婆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过一过手瘾,虽然去看医生很匆忙,什么都没带。但是手机上画画也很方便。21世纪,手机画画也很方便,虽然我并不是用手机创作漫画,但是有灵感的时候只要有创作工具就足够了。
在我低头创作时,电车到站神奈川。我收起手机走出车站。夏日的夜晚略过海洋气息的微风,熟悉的街景令人舒适。果然,画画令人快乐啊,心情真的好了许多。忍足医生说用笔把看到的一切记录下来,好像没有错。看着闪烁灯火的神奈川,心灵好像也被照亮了。这好像才是我要的生活……吗?
真奇怪啊,奇怪的空虚感。平时走在路上的话,八尺大人一定会在旁边时不时发出奇怪的“kya—kya”声。算了,别想了,先回家吧。
回自家公寓的路上会经过小公园,说是小公园,也只是有着简单运动器材以及秋千滑梯的空地罢了。一个人都没有呢,父母不放心小孩子这么晚出来是有道理的,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东京时间21点。
路灯照着无人的小公园,微风并不能吹动秋千晃动,所以不会有什么恐怖电影情节,不会有主角在小公园碰见独自摇动发出吱呀声的秋千。
我叹了口气,还是加快了回家的步伐。街道两旁的低矮的住宅和修建整齐的庭院在夜晚的灯光下令我感觉安静的可怕,影子随着我的步伐移动,我的心好像在骚动。平时走这条路,八尺大人那惊人的身高也会和低矮的住宅区形成对比……为什么还是会想到那个家伙,真是够了。
真是要疯了,越不想,越会想到他。明明应该恐惧那个如神明鬼怪的男人,只能自我分析这个家伙给我留下了太多记忆了吗。抱着这样的想法,终于走回了公寓。
“呀,幸村老师,你回来啦。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所以我先回去了。”在公寓门口迎面而来的是我的助手,千石清纯,他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人,用更流行的话来说,他是bti里的“e人格”。我见识过他的画技,明明可以自己创作漫画的男人,却更愿意做漫画助手这种的繁杂工作,说什么填色排版心情就会变好,幸运值也会增加。真是个乐观的男人。
“嗯。千石君。”我向他点点头。
“哦,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男朋友。他叫亚久津。”千石笑着向我介绍站在他旁边“怒目冲冠”的男人。
“亚久津仁”男人淡淡地回道。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幸村精市。”我打量着亚久津,他的皮肤白皙透亮,有一种混血儿的感觉。他穿着一件无袖背心,搭配着破洞牛仔裤,这个男人虽然衣着随性,但却给我一种“安静的野兽在窥视”的气质。欸?千石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吗?回想他说自己的伴侣是很细心有爱心的人,原来是反差萌吗?真是有趣。
“我之前跟你说过他是体育老师来着,也是网球社的教练。”说着,千石还伸手摸了摸亚久津的手臂肌肉。
“啊,是这样啊。能在烈日下运动还能维持这样的皮肤状态很厉害呢。”我想起了晒得发黑的网球运动员感叹道。
“天生的。”亚久津冷冷来一句。
“啊哈哈。“千石笑着说:”亚久津他就是这样,其实很善良,人也很好喔。不过我们赶时间去看夜场电影,先走了幸村老师。”千石眯着眼笑着拉走亚久津,我还看见亚久津那泛红的耳朵。
唔,果然是反差萌吗?漫画里这种人设就是傲娇吧?
按向电梯按键,进了电梯门后,也没有以往的拥挤。今天究竟是第几次想起八尺大人呢?不过那个家伙平时和我进电梯时,也不会选择低头弯腰的方式,直挺挺的站着,哪怕自己的头其实已经像游戏bug那个卡消失了,只能说他过于有个性吗,曾经忍不住那样问他“这样站在电梯会不会难受。”本以为他又会开始发病“kyakyakya”的笑着,结果却认真的回答我:“不会,鬼不会怕电梯。”
真是令人无言的回话,但是没有那些他对我做的糟心事的话,这种桥段放在悬疑漫画上也算是一个搞笑的点。
随着电梯抵达了我所住的楼层,按下密码,门发出“滴滴”的解锁声,我终于回到了家。在玄关下换下鞋后,感觉到了出门一天的疲惫,感觉完全可以在玄关就放一张床躺倒。本身习惯了八尺大人每天无死角的监视感也没有了,或许是个好事吧。
走到客厅,不,应该说已经被我和千石的改造下,叫做工作室更合适。平时赶稿的时候,宽敞的工作台是恐怖的地狱战场,混乱不堪和死线赛跑的我们会落下各种绘画工具。还好这个月已经交完稿了,不然要被井上编辑训到崩溃吧……这么一说其实也蛮奇怪的,明明是工作催稿,八尺大人这个时候就完全不站在我这一方了,平时遇到什么事,比如去看别的精神科医生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难道说拖延不画只是我的错吗?拖稿只是每个漫画家都会遇到的事而已……
打开灯,看着工作台上我之前用红笔在草稿上标注的标记都被修改完成了,这页分镜的动作线条确实修改好了,不过应该可以再流畅一点,押足在我的设定下本身就是会截拳道的,所以这边的肌肉线条应该更突出力量感,毕竟是要在景子面前展现一下“英雄救美”嘛。
翻阅着草稿,我舔了舔唇,好像有点口渴了。本来想喝水的,但是放下的草稿不如顺势完成。我来到工作室的角落,那里放着咖啡机。曾经有想用咖啡把原稿洒了作为拖稿的借口结果还是被井上编辑发现了,所以咖啡机就被放逐到这个角落,而且最后还是只能在被井上编辑严格监督的情况下赶稿……
我轻车熟路的摸到了之前千石藏起来的耶加雪菲咖啡豆,一打开罐子,香味扑鼻,带着果香,坚果和巧克力的多层次味道好像被鼻腔吸纳,放入磨豆机中,随着转动,咖啡豆被研磨成均匀的粉末,集中的香气释放出来。下一话要是加入莫名其妙的煮咖啡的内容一定会被井上编辑驳回的,但是如果不是生活带入的灵感,不画进去一定不会有趣的,既然是少女漫画,就把这个煮咖啡的主题画到番外吧……放在主线绝对会被驳回的。
把咖啡粉放到咖啡机的滤篮然后安装到咖啡机上,再打开水龙头,当热水通过咖啡粉就能萃取出一杯超香的耶家雪菲咖啡了,尤其是偷藏的精品咖啡豆,感觉会更香呢。感谢千石偷偷藏的咖啡豆,咖啡液已经完全滴落到下方的杯子上了,最后再加入一点牛奶就完美了。
端起咖啡来到工作台前坐下,杯中的热气与香气交织,呷一口来自衣索比亚的咖啡豆制作的咖啡,这就是独居饮用手作咖啡的快乐吗,忍不住拿手机自拍一张后又进入了工作状态。
柔和的灯光下,我重新审视着千石修改完成的草稿,在把咖啡放到远离原稿的地方,我开始工作。拿起钢笔蘸了蘸墨水,开始描线。押足闪身护住景子这个镜头早已在我脑海中放了很久,笔下的轮廓逐渐鲜明,钢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提醒着我工作不能停。我把背景的细节填完,工作才进行了一半,我揉了揉手腕,按住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继续工作。直到凌晨四点,我才把工作完成。
在工作椅上按了按脖子,然后起身,伸展了一下长时间工作后略显僵硬的身体,我才想起忍足医生提醒我要完成“功课”,又打开手机开始回想昨天的遭遇,细化太麻烦了,能让精神科医生看明白就行了吧,就这样想着,还是画了一个小时。又没有睡意,我就坐在工作台刷了一下手机……
没想到自己睡着了,不对?我明明是在工作台上睡着了,怎么转移到床上了呢?
“kyakyakya……”这熟悉的笑声,那个男人又回来了!
意识清醒,睡意全无。
“嗒嗒嗒……”重复的手机闹铃声也在提醒我,那不是梦。
八尺大人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