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在为鸡毛蒜皮的事在斗来斗去,皇上已经在步步为营,跟我们玩起兵法来了。”
王世懋吓了一跳,“玩兵法,皇上玩兵法?那苏州审案?”王世贞幽幽说道:“纵观这几年来,皇上对外用兵,哪一次出手,无不是斩酋首、灭其国。
现在对江南出手,伱以为他会跟我们玩你好我好大家好吗?”
王世懋脸色变幻不定,“徐公危亦,江南士林危亦。”
“或许从徐公致仕开始,又或许二月初一的大早朝开始,就已经危亦。昨日之因,方有今日之果。”
王世贞瞥了弟弟一眼,“危亦,季美莫非想与他们一并殉葬?”
王世懋脖子一缩,我虽然是个憨憨,可我不傻。
二月初一,我都以为我们王家完蛋了,不是抄没满门,就是一家整整齐齐在三宝府钓鱼。
万万没有想到,二十多天后,峰回路转,我们兄弟俩,连同家人,居然圆乎地回到太仓故里。
那二十多天命悬一线、万蚁噬心的焦虑,真得不想再来了。
鬼门关走过一回,真就不想再走了。
王府弇山园的戏园里,只剩下戏痴吕用还在坐在原位。
他闭着眼睛,手在大腿上打着节拍,听着隔壁女伶唱着王世贞新编的昆曲新戏,《建州异记》。
讲的在朝廷克复建州海西时,察哈尔部图们汗背信弃义,纵兵犯辽东,辽东大乱,边军死守开原、抚顺两城时发生的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还是双主线故事推动。
主线一是谪贬辽东辽海卫庆云堡的犯官之女夏昭昭,在开原城危在旦夕时,女扮男装,代生病的兄长应役,在开原城浴血杀敌,与开原守军队正高昌明在危急中相遇相爱。
主线二是高昌明的孪生弟弟高浩明在抚顺城为守军夜不收队正,出城刺探敌情,不幸负伤,被女真部女子朵灵相救,然后相爱。
两段发生在战火中的爱情故事,脱离此前的前月下,在时代大背影的衬托下,显得荡气回肠。
同时女主一男装从军,英武无双;女主二骑马射箭,英姿飒爽,更是跳出了此前桎梏,让人见奇闻喜。
有爱情、有打斗、有开疆辟土的战事、有异域(东北)风情当下能吸引人的要点,这部戏里都有。
所以戏本一写出来后,顿时轰动一时,大江南北的戏班争先恐后的排练此戏,由此还诞生了一个新的女角色名,刀马旦。
只是此名源自哪里,不得而知。
此戏按照后世的观点来看,保家卫国、杀敌立功、民族大融合,妥妥的大明版主旋律戏。
太常寺明里暗里点名表扬了这部戏本,鼓励各家戏班排演此戏。
然后滦河、太原、上海等各煤铁公司、工厂、商号,纷纷“重金”邀请戏班去演此戏。太常寺也出钱,请戏班到各学院、公学出演此戏。
越演越火,已经成为万历元年第一火热戏。
在旁边伺候的小黄门左右看了看,低头轻声对吕用说道:“干爹,他们都去别处了。”
“呵呵,现在江南的读书人,心里就跟几十只猫爪子在挠,慌得很。让他们慌去吧。我们的差事都完了,接下来安安心心看戏就好了。”
“是干爹。”
胡应麟和沈明臣借故参观弇山园,走到园中一处亭子里,坐下来后忍不住议论开来。
沈明臣感叹道:“元瑞啊,看样子凤洲公真的被招安了。”
“招安?”胡应麟淡淡一笑,“二月初一大早朝,凤洲公站出来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皇上乃天命明君,法外施恩,放还凤洲公兄弟。这些人就酸滴滴地说招安。
呵呵,他们嫉妒的不过是自己想被皇上招安,却找不到门路。”
沈明臣看了胡应麟一眼,笑了,“你啊,这张利嘴就是不饶人。五天后苏州会审,听说首当其冲是隆庆元年南闱案。
南闱乃天下第一乡试。
现在海抚台倒查隆庆元年南闱,恐怕波及甚广,偏偏今年秋闱又眼见着要来了,一旦被牵连,被严旨停试,上万生员秀才的十几年寒窗苦读啊,要落空三年。
人生多少个三年?”
胡应麟不以为然道:“皇上圣明,广开出身之途,律科、算科、医科、格物科,皆有学院,可专研精修,优异者可招录入六部诸寺。
还有国子监。
青云之路,鲲鹏之途,不限科试一条啊。”
沈明臣知道胡应麟才华横溢,偏偏不喜科试。
其父是进士正途出身,望子成龙,屡屡督促,胡应麟考了个秀才就应付过去。
后来李贽新学大兴,胡应麟更加喜欢,对科试之途愈加冷淡,只想着考入国子监。
可是其父胡僖不喜,所以这才打着游学的旗号,先去新学气氛浓郁的宁波、上海和南京国子监一游,再去北京国子监朝圣。
“元瑞高才,不拘于科试。但是普通生员十几年春秋耗费在科试,一旦断绝,其情可悲,其烈可绝啊!”
胡应麟眨了眨眼睛,“嘉则兄,放心好了,小弟猜测,苏州会审,只打虎狼,不会殃及下面的羊群。”
沈明臣一愣,“元瑞可曾听到什么?”
他知道因为其父胡僖的关系,胡应麟甚得王一鹗的喜爱,一直想收其为弟子。
难道胡应麟从王一鹗的往来书信里看到什么端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