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居然真被你弄到手了?
这个林有才,户部稽核司经历,说他几句,罢免他的官职,赶回原籍,就气愤不过服毒自杀了?
什么时候大明官吏变得这么脆皮了?
动不动就自缢、服毒玩自杀,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张居正心里有一万头神兽汹涌跑过。
潘应龙在一旁说道:“张相,此事不简单。”
张居正定了定神,“凤梧请坐,我们坐下说。来人,上茶。”
等杂役上茶后离去,张居正问道:“凤梧,你说此事不简单,怎么个不简单?”
“张相,林有才住在西城日中坊。他原本只是户部经年书办,打得一手好算盘,户部上下都是有名的。
隆庆年间官制改革,胥吏书办考试补录入吏部名册,转为正式官吏。
第一次补录考试,他就被录取,成绩卓异,跳过未入流和入流两阶,直授从九品官阶,而后三年间政绩优异,磨勘转迁为正八品经历。”
潘应龙把林有才的来历如数家珍。
张居正听在耳朵里,眼睛不由微微地眯了起来。
厉害,果真是东南派系看重的青年俊才,重点培养的领军人物。
能第一时间接到消息,说明他对顺天府掌控力非常强,京师五城发生任何事情,他能第一时间收到风。
其次收到消息,他知道是林有才,马上叫人调查背景。说明此人非常机敏,按照皇上的说法,叫做政治灵敏度非常高。
这么快就能调查到背景,说明他对京师五城的基层机构,各城警巡局、坊正所等,如臂使指。
他出任顺天府少尹才多久?
不仅把京师五城治理得井井有条,还兴起南城改造大工程,得到皇上的赞赏,自己身为内阁总理,对他的“城市经营”能力也是赞叹不已。
期间他还把突然交代下来的端午节暨万寿节南苑游乐会,操办得十分完美,官庶军民无比交口称赞。
这不叫能臣,难道王世贞那样的才叫能臣?
张居正捋着胡须说道:“凤梧请继续。”
“谢张相。
据林有才邻居家说,前日林有才被斥贬回家,垂头丧气躲在家里,收拾行李,叫家仆雇佣马车,预订五天后的通州船票,准备回乡。
晚上有人到他家拜访,第二天上午又叫不要收拾行李,把船票退了。到下午,又叫收拾行李,再去预订船票。
黄昏时分,又有人来拜访林有才,邻居隐隐听到有争吵之声。结果今天一早,邻居就听到林有才浑家在屋里嚎哭,说是林有才服毒自尽了。”
张居正听出端倪来了。
“凤梧说有人拜访过林有才,然后他迟疑不决。昨晚又有拜访他,结果一早就死了?”
“张相,是的。”
“看来有人在打他的主意。只是他可能知道里面的深浅,一时迟疑不决。然后那些人急了”
“林有才怎么死的,下官暂且不知,还需要侦查。张相,对于某些人,死了的林有才比活着的林有才,更有用处。”
“呵呵,有人想复制隆庆元年那件旧案。”
“是啊,隆庆元年年底,国子学从六品助教魏云来因为户部发放俸禄折色过多,自缢而死。此事逼得当时的户部尚书高公焦头烂额。”
张居正淡淡地说道:“过去三年了,这些人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现在一点都不着急。
顺天府少尹潘应龙随便一查,都能调查到这个地步。换做锦衣卫往深里查,什么都能查出来。
“张相说的是。本官还听说,锦衣卫镇抚司已经接手林有才的案子了。”
“多谢凤梧相告。”
潘应龙笑了笑,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多留,拱手告辞离去。
林有才的案子还是让张居正心绪起了些波澜。
这些人贼心不死啊,一波接着一波,就像粪坑里的苍蝇一样,源源不断向你扑来。
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却让你恶心。
不行,自己必须要把这些苍蝇消灭干净,要不然一天到晚嗡嗡,让人心烦,还会在新政改革时期,扰乱了人心。
人心?
张居正不由想起某次在西安门学堂,跟还是裕王世子的皇上闲聊时说过的话。
皇上说这些人最擅长于编造故事。
可是翻看他们自古到今编写的故事,什么卧冰求鲤、埋儿奉母,什么孝子故事,全是狗屁。
这样的孝子故事,哪个小孩读完心里不怕?
怕自己还小的时候,父亲想做孝子,把自己给埋了。
怕自己长大了,母亲生病,然后世人逼着自己做孝子,去卧冰求鲤。然后鲤鱼在冰下面逍遥游走,自己在冰上成了硬坨坨。
皇上说,管仲临死前,告诫齐桓公疏远易牙、竖刁、卫公子启方。
齐桓公不解,认为易牙烹亲子以全自己口欲;竖刁自阉以求近身侍奉自己;启方侍奉自己十五年,父亲死了都不愿回去奔丧。
都是一等一的赤诚忠臣。
管仲说此三人违背天理人伦,所求者甚大,连自己的父亲、儿子和自己的身体都不爱,还会爱君王吗?
不,他们爱的是权势。
编写故事宣扬真善美,这没错。
但是为了追求所谓的忠孝仁义,编写一些反人性的故事,就十分不妥了。
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谈什么真善美和忠孝仁义?
由此可见,这些读书人,最喜欢的就是陶醉在自己编撰的理想世界里。有理想没错,但是你不能脱离现实,还要知道怎么去实现。
他们脱离现实,漂浮在自己的理想中,更不用说如何去实现。
只好从他们最拿手的入手现编,只要人人是道德小郎君,理想的大同社会就会实现。
多简单。
可是事实上这怎么可能!
张居正想着朱翊钧的话,想起林有才的案子,想起那些翰华清流们此前做出的种种事情,心头一动。
难道我们读的书都错了?
从根上就错了?
此时张居正的心里就像千军万马在捉对厮杀,正反双方混战一顿,难分胜负。
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