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还觉得那位僧人不对头?”王师丘在旁边说道:“方小哥此前在江湖上厮混了五六年,各种把式见得多,应该是发现端倪了。”
舒友良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们耍他们的把式,我们赶我们的路,进水不犯河水,没事查他们的底干什么。
待会耽误了,我们把好菜都吃了,他自个吃残羹剩菜算了!”
海瑞在一旁说道:“查查也好。”
舒友良转过头去,“老爷,人家是天界院的,南京的名刹,江苏巡抚管不到的。”
海瑞笑了笑,“老爷我还是都察院右都御史。”
舒友良嘴里嘟囔着:“好吧,老爷你现在心越来越大了,弹劾了世宗皇帝,又弹劾了太祖皇帝,后来又弹劾了孔圣人,想不到俗世的已经满足不了你,要开始弹劾天上的神佛了。”
过了一会,饭菜上来了,海瑞不动筷子,大家也不动筷子,静默着不出声,就舒友良在嘀嘀咕咕的。
好在没过多久,方致远回来了,脸上透着兴奋。
“就等着你开饭呢!”
“抱歉抱歉,耽误老爷和诸位了。”
舒友良连忙说道:“开吃吧,老爷,人回来了,大家都饿了。”
海瑞说道:“那开吃吧。”
舒友良端起一碗饭,夹了几筷子菜,抡起筷子呼呼地往嘴巴里塞,转眼间半碗饭菜就不见了。
王师丘、方致远、赵宽和张道也差不多,五人不到两分钟就各自干完了一碗饭。
有了一碗饭菜垫肚,几人开始喝起酒来。
只有海瑞端着一碗饭细嚼慢咽,也不喝酒。
他慢慢吃完一碗饭后,放下碗筷,把桌子上和胸口衣服上掉落的几粒米,细心地拈起来,都一一塞进嘴里吃了。
大家都知道他的习惯,一餐一碗饭,不喝酒也不多吃。
海瑞转头问方致远:“小方哥,你查到什么了?”
方致远连忙放下酒杯,左右看了看,轻声答道:“老爷,小的可以肯定,这是一支佛门喇唬会。”
“佛门喇唬会?”
“对,老爷,喇唬会就是江南一带专事欺诈的帮会,少则三五人,多则数十上百人,分工明确,手段高明,世人说他们是诈骗之匪。”
舒友良也听到,忍不住转头问道:“骗钱的?”
“是的。”方致远答道,“我打听了一圈,可以确定是佛门喇唬会。”
连张道等人都觉得好奇,凑过头来问道:“佛门喇唬会,什么个意思?”
方致远答道:“就是联手佛门名刹,打着他们的旗号行骗。先选一个长相俊朗、能说会道的年轻男子当高僧。
先在名刹里待一段时间,把佛经背熟了,再学会辨经,时机差不多就打着广佛庆赞等旗号,遍游各地,以名刹盖修院殿、为佛塑金身等名义化缘.骗回来的钱,与名刹分账.”
舒友良更加感兴趣了,还有这么一处来钱的门路:“方小哥,你快说说,怎么个骗钱法?”
“喇唬会有打尖的,乔装好了提前到某地,在市井坊间使劲造势,说某某名刹有位高僧要来。佛法高深,不仅可以解惑传德,还能为信徒祈福斋蘸。
造势之后,高僧到了某地,喇唬会有精通佛法之人,装模作样地与高僧辨经,你来我往,辨得十分精彩。
还有人假扮多年沉疴陈病,或瘫或瘸,然后故意抬到高僧面前,求佛祖施恩。然后高僧念经摩顶,不一会病人就好了,活蹦乱跳的如同新生”
舒友良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喇唬会可真蝎虎啊!样百出,手段高明啊!”
方致远答道:“是啊,一般愚钝百姓哪见过这样的,当场把高僧当成佛祖降世。这样转过两三地,一传十十传百,到后来不用造势,势头自己已经出来了。”
舒友良想到一件事:“方小哥,按你说的,这佛门喇唬会最重要的是那位高僧,是药引子,一定要用俊朗年轻的吗?我这样的就不行吗?”
“舒哥,用俊朗年轻的假扮高僧,是别有用心的。高门大户的家眷,多半虔诚信佛。卖相好,有会言巧语,得了深闺后院这些妇人们的喜欢,施舍起来比一般男信徒要大方多了。”
一说到这个我就不困了。
舒友良眼睛发光地说道:“我还听说高门大户的妇人,还自当肉身菩萨,施舍给那些僧人。
话说那些僧人,都是有些真本事的。
《闻风报》有载,浙江嘉兴府有位僧人,身怀异术,桂头可一鼓一涨,能令妇人承之坦手蔽目,不知生死。
嘉兴府有康姓经历,妻妾礼佛,日日请异僧入内念经,悉被淫妬。数月后康经历方察觉,扭送警巡局,被通判判定杖毙”
舒友良说得眉飞色舞,海瑞在旁边咳嗽了几声,他一下子瘪了,讪讪地说道:“老爷,我只是偶尔看一看《闻风报》,看个新鲜热闹。”
海瑞不理他,转头问方致远:“方小哥,这支佛门喇唬会要去哪里?”
“回老爷的话,这支喇唬会从南京出发,逆江去了武昌,然后逆汉江去了襄阳,再去了南阳、洛阳、开封,在中原转了一圈经卫河到了临清,顺着运河南下,转回去南京。”
舒友良问道:“还去南京?不卷着包袱跑路啊!”
“做戏要做全,他们跟天界院是一伙的,怕什么。要是不回去分钱,天界院反会告发他们的。”
王师丘好奇地问道:“到临清就往南走,不北上京师吗?那里达官贵人更多,更好骗钱。”
方致远摇了摇头:“隆庆元年老爷在京畿整饬僧道,正经佛门弟子都不敢轻易北上,何况这伙骗钱的喇唬会。”
“也是。”众人纷纷点头称赞。
一直在旁边默听的海瑞突然开口:“方小哥,我们有没有机会混进这支喇唬会,一起南下?”
众人一片愕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