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矩拿着一迭内阁票拟过的题本,蹑手蹑脚走进勤政堂。
“殿下,内阁票拟的题本。”
“嗯!”
朱翊钧继续翻阅着督理处的奏本,只是鼻子哼了一声。
陈矩把那迭题本放到了桌子左边,低着头弯着腰退下。
胡宗宪已经启程回京,算算时间,大约大半个月后能回到京城。
谭纶已经回京,胡宗宪也要回京,安排他在什么位置上?他和谭纶的定位重复,而且谭纶的实力不比胡宗宪差。
王一鹗、卢镗、汪道昆、俞大猷、李超等名臣名将,都得他提携之恩,就算戚继光等人,要他在胡宗宪和谭纶之间选择,他只会选中立。
怎么安置?
朱翊钧放下朱笔,起身在房间活动肩颈,再弯弯腰,又做了几十个扩胸运动,在心里定下主意。
“祁言。”
“奴婢在!”
“把右边这迭批红的奏本给司礼监,转给督理处处置。”
“是!”
朱翊钧重新坐下,伸手向桌子上左边,拿起那迭内阁票拟题本上的条目,陈矩很贴心,把那一本放在最上面。
朱翊钧取出来展开,这是顺天府少尹张佳胤具名上奏的,关于一念公学大门口群殴事宜的奏本。
内阁票拟。
鼎德书院和文昌书院主动上门挑衅,不遵律法、有辱斯文,主谋者沈一贯、朱赓免职,沈鲤和许国罚俸一年。
一念公学损坏之处,由鼎德书院和文昌书院赔偿,被打学子汤药费,也由两书院出。
李淳明、沈万象和王用汲保护学子和校产,勇于担当,记铨政磨勘优叙一次。
朱翊钧拿起朱笔,在票拟上方写道:“辱人者自取其辱!沈一贯、朱赓褫免官职,革除功名。交原籍安置。
沈鲤和许国为师不尊,着褫免本兼官职,斥令回籍。另着四人不得授徒讲学著书,以免误人子弟,遗毒乡里。”
检查了一遍,朱翊钧签上自己的花押,“果毅”。
人主忌讳直名。
放下题本,又放好朱笔,朱翊钧心情还是没有平复下来。
昨日一念公学之事,让朱翊钧大受振奋。
数年的苦心经营,终于有了收获。
人心的改变,比聚财收兵还要让人高兴。
此时的大明,从皇室到勋贵百官,再到缙绅士大夫,富贵耽于逸乐。
逸乐需要成本的,需要老百姓辛劳付出。
偏偏此时地球进入小冰河期,北方草原寒冷干燥,蒙古人只能聚集在漠南地区,直接跟大明九边接触。
西北干旱,中原天气多变,天灾必有人祸,年年欠收。
大明百姓困于贫贱饥寒。
南方百姓困于粮赋,北方百姓苦于徭役,还被朝廷和士绅集团敲骨吸髓,最终酿成明末大乱。
自己必须做出改变。
如何改变?
聚财收兵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改变人心才是长久之计。
打破太祖皇帝在国朝初年建立的禁锢一切以求稳定的桎梏,同时摆脱配套这个桎梏的程朱理学,利用这些年间大兴阳明心学,思想动荡之际,彻底改造程朱掺了许多私货的儒学。
反正它在历史不知被多少人精心装扮过。
从昨日的一念公学群殴事件来看,相信用不了多久,自有大儒为我辨经。
朱翊钧拿出一张白纸,取下一支毛笔,蘸上墨汁,挥毫在纸上写下两行字。
“生产力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
“发展科学技术,启动工业革命,进行增量发展。”
今后大明的政策围绕一个中心,发展科技,推动生产力,开启工业革命。自己也有足够的力量去开启华夏民族从未有过的新时代。
开天辟地!
把这张纸条丢进火盆,看着它在橘红色的火苗中变成灰烬后,朱翊钧心情大好。
“祁言,出去吹吹风!”
祁言连忙说道:“殿下,天色变阴,可能要下雨。”
“下雨就下雨,孤管不到老天,他也管不到我。他下他的雨,我骂他的娘!哈哈!”朱翊钧畅快地笑道。
出了紫光阁,沿着湖西的林荫道往北走。
前面是原蚕池改造的游泳池。
这座建筑很独特,有点像水立方,一半是石块垒砌的房子,一半是玻璃大棚,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外臣们看到了,各个都会腹诽。
太子殿下表面节俭,实际上也是个浪费无度的败家子,居然用昂贵的西洋玻璃去搭建这么一个棚子,实在太奢侈了。
其实用玻璃搭建这个棚子,比用木头搭建还要便宜。
西洋岛只是一个名字,它可以在任何地方,包括京城很近的滦州。
但皇家修建宫宇的木头,是有要求的,最近的也要从东北砍伐后运过来,这运费就不知几凡。
要是再骚包一点,非要金丝楠木之类上档次的木头,必须在南海地区或云贵缅甸砍伐,再千山万水地运出大山深处,那就更耗费不知几凡了。
朱翊钧走过游泳池,走到玉河桥,往东边才走了三分之一,听到有丝竹声和清丽的唱腔从东边飘过来。
隆庆帝过完大寿后,后宫嫔妃们对昆曲,以及后续引入的徽调、南音等清婉戏曲十分着迷,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