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正是要把账算在他头上,所以我才不能早去。早去了,两拨人一起说他的不好,阿娘难免疑心,我先等他们和阿娘说过了再过去,阿娘若主动问起,就小小地补一刀——就是落井下石的意思——阿娘若不问起,那便是心意已决,也不必我再提起。”
韦欢微蹙了眉道:“他们?”
太平回头看她:“阿娘敕李昭德腰斩,次日便有御史邱柒上疏,告来俊臣谋反,司刑寺当场即受理此案,两日内便审结断成,昨日来俊臣谋反的状子已进了宫,一二日内,阿娘便当要与人商议此事了。”
韦欢挑眉道:“眼下的司刑寺卿…是徐有功?”
太平轻轻点头:“李昭德不懂圆通,所以终叫来俊臣得了手,狄仁杰却不是他。此人智计多出,圆滑多变,又深知阿娘心意,来俊臣以罗告陷人入刑,狄仁杰便以罗告陷害于他,此人将李武两家都得罪尽了,人人都恨不能生食其肉,案子一经首告,司刑寺立刻接手,等阿娘知道消息,已是铁案如山,再无转圜。”
韦欢沉吟片刻,方道:“可这样先斩后奏,陛下未必高兴,就算本来不想保来俊臣,说不定也要保他一保,何况本就想保他呢?”
太平道:“阿娘当然想要保他。自邱神勣,至周兴,再到来俊臣,若这些人下场一个都不好,日后谁还敢为她效力?可李昭德之事太大了。若是单以谋反伏诛倒也罢了,腰斩便太过。”
韦欢道:“他死了,陛下更要栽培他人。李武两家恐尾大不掉,再自微寒中拔擢,既费时费力,又不足以与他人抗衡,而且还未必能用得称心。”
太平点点头:“这便是我们的机会——所以来俊臣必须死。”
她的面色很平静,和许多年前谈起死人时的模样决然不同,唯眼中还有一丝悲悯,还能令韦欢想起少时的她,手抚上她的额头,轻轻叫“太平”,太平垂眼看她,韦欢便又叫“乐乐”。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唤太平。第一次的时候两人正争执着,这名字被韦欢用以为武器,将来羁绊太平,这一次却纯然出自内心。
太平怔道:“怎么想起这样叫我?”
韦欢的手抚过她的脸,顺着脸而下,又到了肩膀:“只是想知道,李乐乐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和现在的你像得多些,还是和从前的你像得多些?”
太平轻笑道:“李乐乐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李太平也是——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依旧是。”捉住了韦欢的手,拿在脸上一靠:“既是人,便有贪嗔痴怨,六根不清,又普通,那便胆小又懦弱,看见便宜了便想占,看见危险便想躲,看见好的想要,看见差的想避开,与己无关的,喟叹几句,施舍些怜悯,利害攸关,便翻脸不认。”
韦欢哂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不在说李太平,倒像在说我?”
太平认真地看着她:“我自然是在说李太平,也是在说你。因为你与我一样,都不过是个普通人。”
韦欢心头一动,轻轻将手收回来:“顺着你说两句,有个意思罢了,若你还是普通人,那别人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