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替祖父正名平反?“绮错婉媚、开一时之先”的祖父,是不是就这样湮灭在汗青之中?
婉儿无从知晓。
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手指,连这动作都做得极小心,生怕这样的动静惊动了池子里的那位天后陛下,然而就算她这样小心,那人却依旧在池子里晃动几下,两手划开水波,扬声叫“婉儿”。
婉儿快步走到池边,跪在地上,低声道:“陛下?”
她蹙眉看了婉儿一眼,婉儿以为自己有哪里做得不中她意,忙将头压得更低:“婉儿恭聆陛下圣训。”
可她却只是更蹙了眉,一手从水中伸出,点在婉儿膝盖上,手臂上还淋淋漓漓地淌着水:“地面湿滑,去换身衣裳,回来时不必跪拜了。”
婉儿的衣裳并不在这里,却也不敢违逆天后的意思,刚应了一声,要退出时,又听这位陛下笑道:“我都忘了,你不住在这,恐怕没有衣裳可换,便穿我那件旧衣罢,换双木屐。”
无论她说什么,婉儿都只能沉默的应着,等换了衣裳,那人也从池子里慢慢出来,张开两手,像是正好在等着婉儿似的。
婉儿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径自上前,替她擦干了从头到脚的水迹,服侍她穿上一件紫罗衫,本要再服侍她穿鞋,她却又挥了挥手,坐在池边,如少女般将两脚荡在池中,转头问高延福:“我忘了,方才是谁请见?”
高延福道:“是周国公。”
她问:“他不是前几日才进来过,怎么又来了?”
高延福躬身道:“说是进献了些小玩意给陛下。”
她冷笑起来:“才回来,就又闯祸了?闯了什么祸?”
高延福不敢回答。
她斜睨了高延福一眼,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你告诉他,好意朕心领了,叫他出去罢,朕今日不想见人。”
高延福恭谨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进了门,她不耐烦地看了这阉人一眼,问:“又是谁?”
高延福瞥了瞥婉儿,低声道:“是小郎君和小娘子。”
满宫里,以这两个称呼代替的,除了天后陛下嫡亲的一儿一女外,再无旁人了。
婉儿看见她的面色微微凝重起来,召见了这一对小儿女,听他们说起武敏之如何欺负当朝公主的事。
婉儿知道她对自己的一双小儿女极为重视,饮食起居,事无巨细,样样关心,婉儿也知道她对自己的娘家极为看重,凡是有碍武家名声的事,她一向是能遮便遮,绝不肯轻易叫人看轻了她这木材商人的门楣。
若是对一个寻常的母亲来说,自己的儿女,自然是远比门户名声要重要的,譬如自己母亲,虽然天天念着天水上官的高贵名头,说着些世家门阀的簪缨旧话,事到临头时真正重视的,往往却还是自己女儿的小小贱命。
可是对这位天后陛下来说,家族门户,与儿女之间,孰轻孰重,恐怕还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