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迟了一会,才把手搭在我的手上,我以李莲英搀扶慈禧的姿势扶着母亲,将她送至前殿,那里面已有几位朝臣在等候。
母亲在门口停住,侧身看我道:“听说你夜里都和韦四住一处?”
我心内一凛,强笑道:“晚上风怪大的,呼啦呼啦的听着吓人,没人陪着,我睡不着。”
母亲叹了口气,道:“朕准你自己斟酌本殿人事,是让你自己学着严明赏罚,将规矩立起来,不是叫你一味任性用情,纵容下人。”
我只好道:“是。”幸好母亲并未说责备的话,而是道:“今日贺表多,好生看,不许偷懒耍滑。”
我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阿娘放心。”
母亲顿了顿,方道:“把上官才人的诗誊好。”
我更放心了,拱手道:“是。”
第61章心魔(一)
那个人一进来的时候,婉儿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这倒不是因为那人的穿着打扮——永巷在东内与西内之间,常有贵人误入,如今的风气不比开国那时候,人人崇尚的都是华服美饰,衣裳首饰,往往逾矩,那人打扮得又素淡,看着全没有公主的样子。
婉儿能认出她,是因为她和她母亲、那位方额广颐的天后陛下实在是太像了。
婉儿从懂事时起就知道自己是天水上官的子弟,祖父是“绮错婉媚,开一时之先”的上官仪,父亲讳庭芝,祖、父当年因起草废后诏书而被杀,杀人者,恰是大明宫的实际主人,那位武家的天后陛下。
当年母亲因为是太常少卿郑休远的姐姐、荥阳郑氏的女儿,才得以免除一死,却也籍没掖庭为奴。婉儿从小随着母亲在掖庭中长大,能说话时就开始背辞赋、族谱,母亲唯恐她忘了自公子子兰时起便绵延生息的姓氏,孜孜不倦地在她耳边叙说先祖荣光。父祖的事迹总是有限,宫中的时间却那样漫长,渐渐的,母亲开始说一些从前还没入宫时候的快乐事——春日曲江畔盛开的花朵,打马游街春风得意的进士郎,夏日城外庄园的阴凉爽致,策马引弓飞扬驰骋的世家子,秋日东西市上会有各种各样的吃食,还有万里迢迢终于来到天朝售卖货物的胡商,冬日里祖父常常随驾去各地泡温汤,回来时总会带来许多新鲜有趣的吃食和各种各样的圣上赏赐,那时的圣上还不像现在这样昏聩(母亲并不敢直接用昏聩这词,只会在言辞中隐约带出意思来)、任凭一个内宫妇人摆弄……母亲还说,婉儿出生之前她便做了梦,梦见肚子里的孩子要称量天下。祖父和父亲都以为这会是个男孩,日后登阁拜相、光耀家门,结果生出来的却是个女儿,他们都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