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又是怎么样子的,李延瞻在这时却是记不太清了,只觉得其看起来似乎变得狭窄了,好像连让他通过都困难。他只知道曾在众多侍卫的巡视之间,宫道都宽广得不像话,妃嫱萦绕梳晓鬟,燕肢柳腰袅袅婷婷地在宫廊里边穿梭,都得不来他的一瞬注视。
又是一道银缺破天,繁华殿繁华相,一朝惊雷失言语,若嘈嘈切切的断弦绝歌。
“快送,送朕回正殿。”他急唤。早就被护送着离开昭民坛了,那简直不是他能待下去的地儿,乱七八糟。
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宫人早就急急地上前给李延瞻打了伞,可还是让他身上那尊贵的龙袍变得湿淋淋的,威仪不复,他想要大发雷霆,却被头顶之上的那雷电交加逼得没有了一点脾气。
尽怪天公不作美,且预时者出了错误,定不能被轻饶。
现在却没功夫追究,李延瞻身边跟着的这群道士几乎是在同时一拥而上地跑到了他的前面,连头都不回一下而嘴里却念叨着道:“动乱一事自有专司处置定能稳妥,皇上就莫要再操劳耽搁了,天降业劫,外边不宜久留。”
“大师所言极是,朕……”
李延瞻正好抬头,四下扫视一刹便觉自己已经被带得过经了一个极为眼生的地方。可他却仍是能当即就认出来那是座偏僻而废弃已久了的宫苑。
门庭无人却是大敞开着的,一张残破的凳椅搁置在那,被风刮得吱呀摇晃。
被请来作势恐吓的死士不过十人而已。
还是在那处明堂之上。
寻了这么个时机可不容易。且不说上十二卫中,除府军前卫、锦衣卫与旗手卫外,其余诸兵俱都巡警京师各门,单是那近御的直属侍卫就不好糊弄和截断,又就那宫廷内外来往的人而言,想要避其耳目将元璟帝偷引而出都极其艰难。部署犹需严谨,所幸无差。
连日来御供所用宝丹带有致幻的效用,如今皇上被引出,又即被故作出来的杀伐危险假象这么一吓,假的都能当成真。至于后果,疑神疑鬼,担忧有人谋逆弑主是必定少不了,会不会神思恍惚疯癫还是另说。
太多余,太无用。
“龙体为重,请皇上移驾,借室挡雨,落脚暂避!”那群道士在不远处大声喊道。
李延瞻闻声再也顾不得其他,忙不迭地迈步朝他们而去。
道士摘了头上那湿漉漉的帽子,在离云卿安距离稍远处止了步,正了神色禀告道:“督主,事已尽善,还需贫道作何?悉听贵令。”
为魏玠所送入宫,却是云卿安引见的,其怀揣着的心思自然也就是一套掩一套。
道士忙摆手推道:“督主说的哪里话,为人谋故而忠,受托成事理所应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再者,既生逢此世道,昏主脑热,群起而……”
祁放的呼吸都陡然间停了一瞬。
“皇上保重,臣等先去替陛下问上一卦……”那些道士有模有样地拧了几下衣裳,整理了一番仪容,却是异口同声寻个借口想要离开此处。
云卿安却朝他凑近了些,继续发问:“得护而命够硬,昭王府把你扔去那些个地方受苦,后来却又留了你一命,是看重你啊。怎么,今日你也舍得对之刀戈相向。本督是该夸你重情重义,还是鄙你薄情寡义?”
“那别的祸患,你也要替本督斩草除根?”云卿安这才拿侧眼瞧他,玩味道,“若无记错,昔日睢城乡州矿难,覆盖甚广,你的同伴可是都死光了,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以至于他在看到角落的黑火盆时竟生出了一些奇异的冲动来,想要生,想要燃,可这在殿底烫得火红的地龙前分明什么都不是,却又好像没多大区别。
“哈哈哈……好!朕,朕的……”
李延瞻又被道士们连塞过来好几枚宝丹,他捧在手里时如获至宝,再想要留人时却是忽噤了声,牙根打着颤时咽了咽唾沫。
虚实已然不分,晕怔至此。
“侍卫官爷,劳你们守好陛下,切勿让贼子中伤吾主。”甚至还有的道士摇头晃脑道,没了那神神叨叨的神秘劲,一出口就露了那不入流的口音。
祁放眉心一跳,仍是平稳回道:“让他逃了。”
“是。”道士忙应声,躬着身缓缓退下了,心里却克制不住地多虑。
至京急,偏殿无人,恰逢烟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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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参与,便是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愿博一回大的。
檐顶上方被跳动敲击着,雨水便又散开了。厂番这回着实是有些低调,渐近时显得平常无奇,可众人之间都似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沉霰,也都知道终究是有些地方不同了。
“所通去为何?人呢,在朕跟前伺候的那些人都滚去哪了?擅离职守可是重罪!”李延瞻慌忙回头时却见跟护过来的侍卫竟不知在何时已少了一半,余下的皆面容沉肃却没能让他觉得踏实,他在不知不觉间已出了一身冷汗。
刀光剑影混同张张恶鬼丑面翩飞翻卷而来,血刃似要取他性命,刺目的乱象中只有发亮的银色飞饶残影若能刻进他的脑海当中,厮杀就炸裂般地响在耳畔。
冠冕堂皇之语谁也都会说,好像这样就是大义之举。可就是云卿安也从来没有否认,本就是谋求私利的小人而已,做的自然也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正经事,却也懒得费事去为自己寻个多么光明的动机借口。
祁放抿了抿唇,复补充道:“徐聿用心不良,与外牵扯不清,忠诚可摇,这样的祸患留一日害一天。若得机会,定替督主将他除了。”
云卿安倒也没有打断他的话,耐心地将之听完后,才慢条斯理道:“等闹得差不多,别忘了送那位皇帝陛下回寝殿,费些心替他压压惊,过一阵,本督会亲自去一趟,问候。”
他只知阴沟里会有虫鼠,脏鄙缝会有蛀虫,宫监房则养了一群供人驱使的贱奴。可这一刻,他的眼前依旧是金碧辉煌的,重重叠叠着,旋转的觥筹在光影中交错,声色在重重宫肴边汇聚沸腾,锦绣龙袍万里图景都近在咫尺。
“督主,徐聿私自脱离犯过在先,不遵律令,更是不把督主放在眼里。务请严惩而示,以儆效尤。”祁放位于最前的位置,迈出几步,垂目沉静道。
“死了没?”云卿安似笑非笑,偏过脸去也不看他。
太冻了。
烟囱早就停用了,沉寂的宫监房空无一人也并没有因帝王的意外到来而有所改变,只是那经年累月的污垢在被雨水浸泡之时越发的暗,但也越发的扎眼。
宝丹滴溜溜地滚下了地,像是被根细丝绳子牵着似的,向着那黑火盆而去。
云卿安微垂了眼帘,语气温和道:“道长言重,本督不日定当备上一份谢礼。”
李延瞻忽而大笑起来,身子不稳地摇晃欲倒,虽有侍卫的搀扶却还是被磕绊了一下,他感觉到痛时却没有一点生气,而是面色忽然骤变,嘴里慌乱地喃喃:“真的,真的……吕璋速速给朕,过来!”
这俩要如何整治是一说,本就该由着的,优胜劣汰的规矩,在哪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