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嗅了嗅银针,不由感慨道:“竟真是跗骨兰……”
那女子又道:“她吩咐过,定要将人推到你的怀里。如今跗骨兰,已融于你心血骨肉之中,沈念,你若想救人……”
谁知话音未落,程如一忽然咬牙抢话道:“这跗骨兰,对沈大人本身可有损害?!”
那女子摇头,被打断了也没了说下去的力气,只阖眸调息不再言语。
附近有村民听见了他们谈话,哀求声不由接连响起:“沈大人,救命……”
“俺不要紧,俺妮儿还小啊……”
“俺爹娘一辈子都还没享过清福……”
“沈大人……救命……”
也有些默不作声的,想是道德有障,难以开口。然这求救声有了一道,便会有第二道,在人群之中迅速散开,顿时连成了一片。
沈念死死盯着手心疤痕,掌心握紧剑身,试图划破伤口取血,然伤口割裂再深,却始终滴血未见,只妖紫愈发深沉,香气愈发浓郁。
蓝师爷大致明了眼前局面,连忙伸手去拦,却拗不过沈念比他力气更大。
眼见沈念挥剑欲划向手臂,梁战英及时上前,一把拦下!
“沈灼言……冷静!”梁战英说罢,空手夺过沈念手中长剑,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自戕之举。
一时间,气氛尴尬无比。身为医官的温雪瑛也只无计可施,而就连一向善于决策的严况,此时也因着怀中人毒入肺腑,而急到失了主意。
众人耳边满是村民的呻吟与求救,可若拿这迟来的醒悟,便要去换旁人一条性命——
未免太过残忍。
程如一五脏六腑亦如同火焚般,他却咬牙一声不吭,只费力抬手搂着严况,艰难低声开口道:“严大人……带我走。”
“我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死。”
程如一自认是个黑心黑肺的。更何况,此刻被逼做“活菩萨”的是沈念,不是自己……他虽也中了毒,却又有何立场与脸面去恳请沈念大义就死?
心说自己这条早该交代在诏狱泥沼里的烂命,怎好配得上拿一个热忱清官的心头碧血去换?
程如一心念已定,不由更加用力搂紧了严况,严况却是心头一紧,只觉胸腔中一阵钝痛,一阵腥甜顿时于喉头翻滚不休。
沈念闻言亦是眉心一紧,不由开口道:“程先生……不成!”
“师妹,顾好沈念!”
严况深吸一口气,却忽然间有记忆在脑中砰然炸开!他回过神来,一手托着程如一后背,另手在衣襟里摸索起来。
众人不解,程如一也还未及反应,牙关已被人掐开,便被一枚药丹堵了嗓子眼儿。
又是一瓢冷水灌入口中,程如一险些将药丹混着冷水一齐呕出来……严况倒是贴心抬起他下颔,药丹冷水于喉管肠胃间几回流转,总算是安静落进肚里,不再折腾。
“是什么……”程如一缓过气来虚弱道,却猛然发觉——
疼痛……竟在迅速缓解!他只觉腹中似有一股热流沸腾,宛如凌霄瑶池水雾一般,滚滚蒸腾涌入四肢百骸,疼痛寒冷正被热气强势逼出体内。
温雪见程如一神色缓解,适时上前替他把脉,片刻后,不由露出欣喜神色:“解药!这是解药啊!”
原本心中交战的沈念,听闻此言,也忙上前道:“有解药,老严你有解药?!”
众人殷切目光一时齐刷刷望向严况!
听见“解药”二字,村民呼救声量也顿增三分,然严况开口瞬间,却如天降寒霜,叫无数殷切之心坠入冰窖——
“只此一颗。”
说罢,严况将程如一打横抱起,他本就长得高,却又刻意仰头不肯去看路上村民,只边走边道:“都愣着作甚。回府,伤员抬走,嫌犯收押!”
州兵最先反应过来,统领闻言立即下令整合队伍,带上伤员,蓝师爷也拉着沈念袖子劝道:“大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已尽力,走吧!”
沈念目光迟滞,这颗心于绝望和希望中反复折磨了大半日,脑中思绪早成了一锅烂糊,只被蓝师爷拉着,神色麻木的往回程走。
温雪瑛长叹一声,面有不忍迟疑,却还是选择离去,梁战英也正打算上前擒那冒名女子回去审问,却闻骤来一声惊呼!
一名垂死村民,死死抓住路过的沈念衣摆,苦苦哀求道:“沈大人,别走!”
“沈大人,救命……”
更有甚者,竟拼命爬向沈念脚下,死死拖住他不让人走。
师爷见状不由跺脚急道:“大人一直待你们宽厚!是你们不信他在先,听信谗言扣押医官,还要我们大人的命!”
“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凭什么要大人的命,来抵你们的过错!”
师爷的话句句如剜心刀子,竟叫那些村民一时语塞。
一名男子却拽着沈念的裤脚道:“沈大人……要你的命才能给俺们解毒?”
沈念却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木然的冲他点了下头,掌心散发的香气令他恍惚,他眼前甚至出现幻觉——
画面中是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紫焰般花朵点缀其中,山风吹过,吹得白骨作响,宛如花枝摇曳哭泣。
见沈念不语,师爷则愤愤不平道:“没听见吗?解药在大人心血里……尔等亲手种下的恶果,凭何要大人剖心取血给你们!”
说罢,蓝师爷鼓足勇气想要将人推开,却不料那人竟然自己主动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