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却未断!在刀刃即将饮血的那一刹间,突然脱手“当啷”一声掉落于地上。
卜怿怔怔地望着牧野静风,他知道定是牧野静风出手阻止了他,但他却根本未曾看出牧野静风是如何出手的!
他却不知牧野静风身怀“平天六术”之绝世武学,其中便有暗器手法。如今牧野静风的暗器手法几乎已独步天下!
牧野静风无视卜怿的惊讶,道:“你为何选择砍自己的右臂,而不是左手?难道你用的是左手刀法?”
卜怿道:“不是。我之所以砍使刀的右手,是因为我知道失去了左手的我,还有可以利用之处,而我却不甘心被逼我自断一臂的人所驱使,如此一来,也许反而会使自己在被断左臂之后,又会被斩断右手!”
牧野静风哈哈一笑,道:“你很聪明,也很坦率!”
卜怿道:“其实我本不是坦率的人,但我知道在什么样的人面前应该坦率,否则就会自取其辱!”
牧野静风缓声道:“你很会说话。方才你若是不肯自断一臂,那么被断的已是你的脑袋!如果你不是自断右臂,出乎本人的意料之外,我亦绝不会拦阻。”
顿了顿,继续道:“现在我愿意饶恕你一次,不仅如此,我还要晋升你为按察使,巡逻各归附我风宫的帮派,至于你的赤焰门,我自会另外安排人选充任门主。”
一直不动声色的禹诗听到此处,亦不由一震!风宫内部职位分工已沿袭多年,极少更改。没想到牧野静风竟突发奇想,晋升一个本属外围部属的卜怿为按察使!这究竟是牧野静风兴之所致,还是另有深意?若是后者,其目的又何在?
思忖间,牧野静风的目光向他扫了过来:“禹诗,你意下如何?”
禹诗已习惯了被风宫属众尊称为“禹老”牧野静风却是直呼其名。当禹诗的目光与牧野静风的目光相接时,他突然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挑衅的气息!
禹诗心中一动,恍然领悟,忙道:“少主为风宫之尊,一言九鼎,无人会违逆少主意愿,况且有按察使巡逻各帮派,也可督促风宫属众一心效命风宫!”
牧野静风淡淡一笑,道:“卜怿,因为你的职位是由我亲自任命的,所以日后有事可直接启禀于我!”
卜怿心头微惊:“如此一来,我在风宫可谓地位超然,至多也只是在风宫四老之下了!可在此之前,我与少主却是从未谋面,亦未曾有过丰功伟绩,此次‘荣升’,只怕是祸不是福!”
想到这一点,刚刚退下的冷汗又涔涔而出!
牧野静风的身子向后仰了仰,这才对跪伏于地的十八人道:“起来吧,我要让你们看一样东西!”
众人齐齐应“是”起身后心中皆暗自揣度牧野静风要让他们看的东西是什么。
牧野静风对立于那只大箱子旁的四名风宫死士道:“把箱子打开,让诸位过目。”四名风宫死士依言将木箱抬至中央,随即拔出兵器,从四侧齐齐插入木箱,再一用力“咔嚓”一声,箱盖应声而开。
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十八帮派掌门人及叶飞飞、白辰皆不知箱中所装何物,此时齐齐将目光投向箱子,这么一望,不由神色大变!
箱中所装之物赫然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一片乌云悄悄地遮住了日头,像是不忍目睹这可怖的一幕!天地间顿时阴暗不少!
牧野静风的神情冷酷而他的声音比神情更冷:“这里共有洞庭十二坞五十八颗人头,他们本当誓死效忠风宫,却因惧怕幽求而四散溃逃,罪该万死!这五十八颗人头只是个开始,日后所有溃逃的洞庭十二坞弟子皆要处死!”
他的目光如冰冷刀锋般扫过十八帮派的掌门人:“我最恨贪生怕死之辈,你们既已归附风宫,就当为风宫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他日风宫霸令天下,你们十八帮派便是天下诸多帮派之首!否则,下场与洞庭十二坞众鼠辈无异!”
说到这儿,牧野静风缓缓站起,在众人惊惧交加的目光中傲然而立:“从今日起,你们不得再称我为少主,因为我已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风宫宫主,亦即风宫惟一的主人!假以时日,我将一统风宫,进而率风宫勇士,建立不世伟业!”
叶飞飞望着眼前的牧野静风,百感交加!
禹诗、炎越二人对牧野静风此举事先毫不知情,乍闻此言,亦不由一愕。不过“一统风宫”本就是风宫四老梦寐以求的,所以此时他们的心情是欣喜多于惊讶!禹诗、炎越相视一眼,齐齐跪下,口中道:“宫主应运而作,乃风宫大幸!以宫主神武,必能光大风宫,霸令天下!”
在场风宫死士亦随之跪下,轰声道:“宫主神威,霸令天下!”
十八帮派之主不敢怠慢,齐齐跪倒!
在黑压压跪倒之人的面前,惟一立着的叶飞飞、白辰二人显得格外惹眼!
牧野静风神色微变,颇有不悦!他逼视着叶飞飞,道:“你追随我多年,如今我成了风宫宫主,难道你反而不开心吗?”
叶飞飞默然无语!
牧野静风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不少,目光犀利,一股杀机隐隐显露!
叶飞飞感觉到握着白辰的手似乎紧了紧,她心中一颤,暗自叹息一声,拉着白辰,缓声道:“孩子,向宫主施礼吧!”
说这话时,她感觉有一股热热的东西向上直涌!
那是泪!
但却并非因为自己受到的委屈,而是为牧野静风身上所发生的惊人变化!就如同眼看着自己心爱之物突然腐烂败坏了一般!
终于,诺大一个校场,只有牧野静风一人站着了!
他心中不由豪情万丈,狂呼道:“我要成为至高无上的人,世间万事万物在我面前,都应是跪伏着的!”
牧野静风望着诚惶诚恐跪伏一地的人,只觉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意在他的心中激荡!他忍不住仰天长笑!
笑声中融入了他雄浑无匹的内家真力,源源而出,声势骇人!
十八帮派的掌门人只觉胸沉气闷,暗自惊骇,不由把头伏得更低!
笑声倏止,牧野静风寒声道:“洞庭十二坞的人虽然太过无能,但他们既然是为我风宫办事,要死也应该是死在风宫手下!幽求闯入洞庭十二坞,杀人无数,本宫主绝不会放过他!你们要对幽求的行踪严加追查,一有机会,立刻不惜任何手段,将之诛杀!”“是!”这是风宫新任宫主发布的第一个命令,众人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时应声如雷!
牧野静风满意地笑了笑,走至叶飞飞面前,将她扶起,与她正面相对,轻轻地道:“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成为我的女人,对不对?”
叶飞飞娇躯剧震!
牧野静风所说的,正是隐藏在她心中十年并不能算秘密的秘密。也许,牧野静风、蒙敏两人都能察觉到叶飞飞对牧野静风的情愫,只是牧野静风与蒙敏倾情相爱,叶飞飞又是一个理智冷静的人,所以十年来,三人以纯洁的友情抑制了其他的可能,他们彼此相互尊重
叶飞飞以为这种平衡会一直维持下去,这对她而言,虽然隐隐有少许遗憾,但她并不会觉得不公平。能看着牧野静风幸福地生活着,就已是她的幸福!
这种情结,在他人看来自是难以理解的但她本就不乞求他人的理解。
当蒙敏遭遇不幸之后,这种维持了十年的平衡终于打破了。叶飞飞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心如止水,冥冥之中,她已有种企盼,但也仅仅是企盼,她不会刻意去追求。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能愧对蒙敏,尽管蒙敏临终前曾叮嘱她照顾好牧野静风。
而今,牧野静风却说出了足以让叶飞飞深深震撼的一句话!
顷刻之间,叶飞飞表面的平静与理智在牧野静风轻声相问之后,立即土崩瓦解!一种微醉般的晕眩一下子占据了她的灵魂!
有那么一瞬间,叶飞飞恍惚间已忘了自己身置何处,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沉浸于温馨的春风之中
但,牧野静风的眼神终还是让她惊醒过来!
这绝非叶飞飞所熟悉的眼神!牧野静风的眼神本该是清朗如山野之风,让他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而现在他的眼神中,却隐隐有一种欲念,有一股霸道,甚至,还有种居高临下的戏谑之意!
牧野静风双手拥着叶飞飞的双肩,逼视着她,他的神情似乎在宣告无论是武力,还是情感,他都可以征服他想征服的任何人任何事!
若在平时,叶飞飞真的无法抵挡他的微微一笑!但此时此刻,牧野静风那自信得近乎自负的神情反而深深刺痛了叶飞飞!
她顿时冷静下来,轻轻地,却很坚决地挣脱了牧野静风的束缚,道:“穆大哥,你忘了敏姐了吗?”
她如此说,绝无亵渎牧野静风与蒙敏之间的情感之意,她只是希望当自己提及蒙敏时,牧野静风能因此而忆起他最珍惜的女人,以及与蒙敏之间发生的美好一切。
牧野静风却皱了皱眉头,放开叶飞飞,重重地哼了一声。
禹诗清咳一声,恭声道:“少主愿承先人大业,执掌风宫,自是风宫之大幸,此等大事,不能草率了结,而需郑而重之,行继位大典!”
牧野静风点了点头,道:“此言不虚,你们说风宫至今一分为二,又有幽求孑行江湖,执令不一乃成大事之最大障碍,若我继任风宫宫主之事被风宫所有弟子知悉,必会众心思归,促使早日一统!禹诗,你认为继位大典应以何处最为适宜?”
禹诗迟疑了一下,道:“这”牧野静风目光一沉:“禹老难道有难言之隐?”
禹诗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道:“历代宫主继位,皆在‘战风台’,只是只是‘战风台’所在的行宫,仍为风宫逆贼把持!”
牧野静风若有所思地来回踱过几步,停下脚步,果断地道:“好,我就先夺回此行宫,让风宫所有弟子相信我有能力持令风宫!至于你们十八门派,且先对付幽求,若是能将他除去自然很好,即使不能,也可暂时缠住他,使他无法介入我的举措中!”
炎越插话道:“他手中有骨笛与一小儿,该当如何?”
牧野静风不假思索地道:“骨笛务必要保全!至于那小孩,幽求说他乃练剑奇才,若能为我风宫所用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投向远方,缄默良久,方对十八门派之主挥手道:“你们这就启程设法截杀幽求,记住,今天所见所闻,不得向外人透露一句!”
“是!”十八门派的掌门人齐声应是,躬身施礼后,匆匆而退!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脚下时,禹诗低声道:“少宫主,他们十八门派虽归附风宫,但却未必都心悦诚服”
牧野静风淡淡一笑,打断他的话道:“你担心他们会将我所说之话泄露出去吗?哼,其实我料定这注定是一个无法保守的秘密!”
禹诗又惊又喜地道:“宫主另有计谋?”
牧野静风傲然一笑,道:“风宫逆贼由他们口中探出我的计划后,一定会想到这多半是我有意透露出去的风声,他们必会以为我们只是欲声东击西,其真正的目标绝不会是‘战风台’,如此一来,他们对‘战风台’的防范必有所疏忽,这恰好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血火老怪有些担忧地道:“风宫逆贼的力量目前并不在我们之下,宫主能否待到我们的力量更为强大时,再与他们一决高下?以免仓促出战,两败俱伤!”
牧野静风不屑地道:“没有我牧野静风时,你们尚且能与他们抗衡数十年,难道以我的力量,尚不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吗?”
血火老怪脸上有赧然之色,嗫嚅了两句,退至一边。
牧野静风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我牧野静风已沉寂十年,现在该是我重耀江湖的时候了!”
他猛然挥手:“返回行宫,我要亲自布署攻袭‘战风台’的计划!”
当牧野静风一行人退出君山之后,君山惟剩下空空一片死寂!
乌云散去,阳光亮得有些不太真切。太多的血腥与肃杀使君山的一切都显得沉重凝滞。
甚至,包括鸟鸣虫啾之声。
木箱连同箱中五十八颗人头留下了,牧野静风曾坐过的交椅也孤零零地留在了校场中央。
没有生命,惟有死亡的气息!
倏地,校场中响起一声叹息!
声音很轻,但在如此寂静的校场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入耳!
校场中仍是空无一人!
叹息声由何而来?
难道,是郁积不散的幽魂为他们自己叹息吗?
两个身影倏然闪现于数丈高空,一高一矮,如雁雀滑翔般悄然射落校场中央!
身形落定,可见是一老一少,赫然是卜贡子与牧野栖二人!
原来,在校场西北角树着数丈高的刁斗,洞庭十二坞的弟子置身其中,可藉高望远,察看敌情,如有异变,便向众人示警,或以灯笼为号,或以旗帜为号。卜贡子料定牧野静风必会在君山出现,故领着牧野栖守候于此。牧野静风、禹诗、炎越皆是身手不凡之辈,却不会想到有人就隐身于自己上方的数丈高空之中!
卜贡子在刁斗上挖了小孔,用以察看下边的情形,至于牧野静风诸人的对答,更是悉数落入他们的耳中!
不仅是牧野栖,连卜贡子也为牧野静风如此惊人的变化而感到暗暗吃惊!在此之前,他已料定风宫奉牧野静风为少主,必另有手段控制了牧野静风。而今日看来,牧野静风不但神智清晰,而且他的言行根本没有言不由衷之迹,若非是与之共处一镇达十年之久,卜贡子一定会认定牧野静风的本性就是邪恶的!
卜贡子对牧野静风当年的事自然亦有所闻,知道他曾经因为受到邪门手法的控制,变得日正夜邪,难道这一次,牧野静风又有了同样的际遇?
牧野栖的心情自然比卜贡子更为复杂,当他看到姑姑叶飞飞向父亲跪下时,其心中之震惊难以言喻!
父亲的容貌怎么突然变得充满了邪异气息?他的一言一行为何冷酷如冰?他怎会那般对待叶姑姑?
诸多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远非十岁孩子所能承受!尽管牧野栖深深盼望着能与父亲相见,而今日一见,他所感觉到的,却是自心底萌生出的凉意!
“若是自己此时与父亲见面,他会不会如对待叶姑姑那般待我?”这个念头让牧野栖倍受煎熬!
五十八颗人头以及叶飞飞的一跪,终于抑止了牧野栖欲与父亲相见的冲动!他相信父亲的变化必定有蹊跷之处,所以他会与父亲相见的,但却不是现在!
一老一少立于洞庭十二坞的校场中央,各怀心事,久久不语。
许久,牧野栖以微颤的声音道:“瞎爷爷,我该如何是好?”
卜贡子叹息一声,道:“你了解自己的父亲吗?”
若是以前,牧野栖早已点头,而今,他还是疑惑了好一阵子,终是摇了摇头。
卜贡子缓缓地道:“的确如此,你所了解的只是身为你父亲的牧野静风,对十年前被视作武林后起之秀的他毫不知情,对身世奇特源自风宫的他,更是一无所知!你父亲已入魔道,你若想救他,就应该好好地了解他的过去!”
顿了顿,卜贡子古怪地笑了笑,继续道:“也许除了你母亲以及叶姑娘之外,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了。因为我在华埠镇一住十年,惟一的目的就是为了了解他!”
牧野栖惊愕地望着他,他不明白卜贡子为何要以十年的时间来了解父亲!
是不是江湖中的每一件事,都是神秘莫测的?
卜贡子的声音倏然变得格外幽远:“当你知道一些鲜为人知的事之后,你会发现要让你父亲回到从前的生活中,有多么的困难!你们父子将要面对的力量,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可怕!”
牧野栖静静地听着。
对于卜贡子的话,他尽管未能全部明白,但有一点却是勿须置疑的,那就是平静的生活已离他而去,永远不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