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就当是我捐给拜上帝会的香油钱吧,你一定要收下了。”绿娇娇不知道拜上帝会是干什么的,但是她知道,任何拜神拜佛的地方都会收捐纳善,说是捐香油钱没有不收的道理。
洪宣娇听绿娇娇这么说,实在也不好推托,笑着对绿娇娇说:“好好,我代有需要的兄弟姐妹谢谢你的善捐,上帝一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
四人快走到下榻的大院,就看到在大院门旁边靠着一个男人。
这人一身粗布短衣作农夫打扮,头上戴着草帽压得很低,见四人走过来,他站直身子,仍是低着头,让草帽压着自己的脸。
绿娇娇和洪宣娇慢慢走近他,他从刚才靠着的墙边拿出一支齐眉棍竖在身旁,这个动作太熟悉了,绿娇娇和杰克还有安龙儿都不约而同惊叫出来:
“孙存真!?”
“丑八怪!?”
杰克的枪首先拔出来闪到街侧瞄准孙存真,安龙儿一个箭步跨上前,挡在绿娇娇身体前面,绳镖已经拉在手里;洪宣娇不认识孙存真,不过这个样子好象是要开打,也退后半步侧身摆好拳架。
孙存真慢慢把齐眉棍放回墙边,一步一步走向绿娇娇。
绿娇娇直挺挺站在原地厉声喝问:“站住,你还跟着来干什么?还想杀人吗?”
“娇娇,我想和大家说句话”孙存真又走前两步,说话的声音很低。
“有什么话快说,站在那里说!”绿娇娇可不想他再走近一步。
孙存真抬起头,大家看到一张蜡黄色没有一点血气的脸,这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男人,但是大家都很清楚,这张脸只是孙存真用面泥做出来的面具,这个逼真面具下才是他的真面目,象恶鬼一样丑陋的一张没有脸的脸。
他看看绿娇娇,又看看杰克和安龙儿,在他的眼神看不到杀气。
一刹那的静默后,从孙存真的嘴里很小声地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没有人听到这三个字会放松,杰克和安龙儿都知道他的棍有多重,也知道他身形多快出手多狠。枪一直指着他,每一双眼睛都警惕地盯着他。
孙存真说完后,低下头转头慢慢走到墙边拿起齐眉棍,回头看一眼绿娇娇,眼神黯淡凄怆,然后低头慢慢向街口走去。
绿娇娇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孙存真从此之后,将会被清廷无休止地追杀,直到他死去。
她站在原地目送着孙存真走向街口,孙存真的背影绝望而颓丧,在斜阳和长街映衬下,绿娇娇似乎看到那个曾独自游荡在烟花柳巷的自己。
那个时候,这个人已经在自己的身边,只是大家互不接触,却同样孤独,是同情还是同病相怜?绿娇娇的心情刹时间沉重而复杂。
这个人无声无息地在自己身边潜伏了两年,他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一个跟踪者喜欢上自己跟踪的人有错吗?一个人做错事,悔疚道歉了之后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孙存真被绿娇娇吊起审讯威胁的时候,为了求生,一切说话都可能是假;但是当绿娇娇放他离开,他也急于逃命的时候,他仍然主动从棺材铺跟来芙蓉镇,只为说一声对不起,绿娇娇却感到一个老朋友的真诚。
孙存真为了摆脱清廷术士的吊魂术追杀,曾经求过自己用替身符放弃他的八字,并且不惜把自己的生命置于无命运保护的真空死地。
一个人为了活下去,宁可放弃自己的八字和命运,由自己去掌握生死,这是怕死吗?
不,这也许是最大的勇气,他将会得到超越命运的自由,那怕只有一天。
绿娇娇扯破喉咙大喊一声:“孙存真!”
孙存真已经走到大街的尽头,听到绿娇娇大声叫自己的名字,声音里没有仇恨和轻蔑,没有威胁和厌恶,只象街上遇到一个朋友,大声地叫住自己
在跟踪绿娇娇的两年里,他曾以为自己会永远做绿娇娇身后的鬼魂,绿娇娇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存在,能够一生都远远看着绿娇娇的背影,随着绿娇娇喜怒哀乐,他已经心满意足。发生这么多变故后,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绿娇娇的口中喊出来,这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做梦都想听到的声音。
他全身一震,拄棍定在原地。
绿娇娇慢慢向孙存真走去,杰克举着枪在侧翼掩护她前进,安龙儿一直走在绿娇娇前面,贴身护着绿娇娇。
孙存真一直站在原地背对着绿娇娇,绿娇娇转到他面前,抬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她说:“把你的八字给我。”
孙存真那张逼真的人脸面具毫无表情,但是拄着齐眉棍的手剧烈地抖动着,眼眶湿润,刹时间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