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的皇帝还是留下了这位老人。
为了维稳局面这位老人家当初没少在世家间走动。
他一度想要劝范阳不要反,劝他们不要造次。
可事与愿违,到头来还是人头滚滚。
萧钺问道:“在下为崔老寻一个住处,往后可在江南住下了。”
崔仁师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低声道:“这是骊山的纸张,是慧旷和尚做梦都想要得到的纸,可他到死都没有买下骊山的造纸术。”
萧钺低声道:“慧旷和尚太过执着,若不是他乃当年智顗高僧座下僧人,江南各家又岂会给他情面,给他如此多的银钱。”
“嗯。”崔仁师的老脸带着笑容,看着纸张的字念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好句子!”
“嗯,确实是好句子,是骊山所出的诗作。”
崔仁师将纸张放入火盆中烧了,又道:“好一个只有香如故,世家倒了张阳反倒作了这一首诗,令老夫觉得羞愧,百年的风骨还不如一个年岁不到三十的人。”
安静良久,崔仁师忽然抬头道:“还有风骨吗?他们早就没了当年的风骨,何来香如故?”
面对萧钺,崔仁师摇头道:“老朽走了。”
“崔老是要去哪儿?”
“先去太湖再去骊山。”
萧钺上前一步连忙道:“崔老,不留下吗?”
崔仁师不住摇头道:“不留了,你也多劝萧瑀,注意言行,注意言行。”
萧钺再问道:“李唐皇帝会对付江南这几家。”
“老朽怎知皇帝会怎么想,你顾好自己吧。”崔仁师继续走着,三两个小厮上前搀扶。
关中六月,长安城内,承天门后的皇宫显得空旷,只能看到三两兵士在巡视。
太极殿空旷的广场上,没人敢大声喧哗,也没人敢大步走路。
这是皇帝的地盘,也是许多平凡人的禁地。
站在远处只能看到太极殿在白日的光芒下,那屋檐在熠熠生辉,那太极殿的殿门内漆黑一片。
李世民坐在甘露殿拿着手中的一份奏章怒骂,“他还有完没完!”
一群太监宫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希望天可汗息怒。
李世民气得来回走动,一边又道:“三五天就来奏章,让朕拆了城墙!拆了城墙!一次两次就算了,用得着他三番五次?”
王公公得了一场重病,去骊山休养了。
李世民又觉得身边没了一个得力的办事人,他看着这些不成器的太监又道:“都给朕滚出去!”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退出甘露殿。
长孙皇后脚步匆匆走了进来,安慰道:“陛下是又被张阳作弄了?”
李世民坐下来,将奏章重重掷下,瓮声道:“朕以为他张阳有多积极?三五天就送个奏章来给朕,可他每天的奏章说得都是同一件事。”
“或许他担心陛下看不到?”
“朕事必躬亲,怎敢懈怠政事。”李世民在长孙皇后面前这才安静了许多,心中的怒火也被抚平了大半。
见到陛下你气恼了,殿外的太监宫女都长出一口气,好在有皇后。
李世民痛苦地抚着额头,低声道:“现在朕每每用饭,脑子里总是回荡着一件事,要不要拆了城墙,每每在梦里朕都能见到张阳吊死在了承天门前!”
长孙皇后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愁,“陛下给骊山回个奏章,就说知道了?”
“朕回了!没有用!他还是天天写!”
李世民的语调都高了几分。
长孙皇后捂嘴轻笑着,“那就不许他再写奏章了,至少最近不许。”
“他……唉!”李世民坐起身子,低声道:“朕希望他能对社稷用心,骊山的奏章都是不过中书省直接送到朕面前,生怕错过了什么,这孩子肚子里有本事藏着,朕多想将他吊死后,刨开他的肚子,看看他有几个心肝。”
长孙皇后不敢想那个场面,又道:“陛下近日该多养神的。”
李世民点头道:“也罢,传朕口谕,近日有事让人代传不许再写奏章了。”
“喏。”
刚说出话语,李世民又嘱咐道:“此事不用与他人说起。”
朝中进谏还是要进谏的,但只限张阳一人,不然人人都知道陛下不喜奏章,难免会有误会。
烦心的不只是皇帝。
还有骊山的这位县侯,他面前坐着一个老人家,这个老人家乃是当初七姓十家中的重要人物,崔仁师。
这老人家正怪笑着看着自己,看得令人发毛。
骊山的铁路工程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至于蒸汽火车的事,李泰和阎立本正在攻关,至今还未成功。
车还没造好,铁路也不能耽误。
张阳皱眉道:“在下来见你是因太上皇嘱咐,他老人家说了您当年修撰梁魏史,您虽与孔颖达老夫子一系不和,但也是饱读的学士,在士林中有颇高的地位。”
崔仁师抚须道:“在县侯的文采面前,老朽不敢受此夸赞。”
张阳不停摇着手中的扇子,又道:“在下的意思是说来见您,实乃情非得已,在下是个粗人当不得文采二字。”
“你的诗文足以传世。”
“您说笑了,那些诗文都是当年老师所教,不是我作的。”张阳指着远处又道:“你看到没有,我们骊山这么多人忙前忙后一个月就修了半里铁路,我还要接着去忙,您长话短说。”
“哎呀……”崔仁师的一张老脸犯难道:“有人说老朽这把年纪了从江南不远千里来骊山,多半会死在路上,好不容易到了骊山,却被你小子数落怠慢。”
“那您见我想说什么?”
“县侯觉得世家该倒吗?”
张阳低声道:“推翻世家的是世人,是万千群众,不是我,如果说他们注定要亡,那也是万千人的选择,是这个时代的选择。”
“您老也看到了,天可汗为人讲义气,赏罚分明,作为大哥天可汗收西域,吐蕃做小弟,做皇帝能够治理社稷,如此人物自当受人敬仰,诸国来朝。”
“那世家作恶多端,世人多唾弃之,自然会被连根拔起,天理昭昭。”
崔仁师坐着沉默许久,他喝了碗中的茶水,低声道:“你们年轻人总是世事想得很美好。”
“老人家,我的老师张公瑾是一位很悲观的人,也是个很现实的人,可我觉得人总是要心向美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