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入围国际电影节就算是走向世界了的,电影这个行当,拿奖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你在同行、在观众心中,有没有分量。”袁海说:“所以,严河这一次能够来拍《热带雨季》,我真的是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汪彪若有所思地往黄天霖那边看了一眼,说:“可是,好像黄导并不是很想跟小陆哥合作啊,上一次来的时候,他就对小陆哥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这一次也不是多热情。”
袁海说:“我替天霖说声抱歉,他其实——”
袁海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算了,我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你们跟他接触久一点,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给他一点时间吧。”
汪彪其实也想要问袁海,为什么他合作了不少年轻的创作者了,怎么会跟黄天霖这个脾气不是很好、还挺傲慢的人合作第二次呢?
汪彪可是看出来了。黄天霖不仅是对陆严河不怎么热情,对袁海这个制片人,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礼貌。
简单来说,在汪彪眼里,这个黄天霖导演的性格就有缺陷。
哪怕陆严河跟他说了那么多,可是,汪彪心里面还是挺替陆严河觉得不值的。
就小陆哥现在这样的名声、地位,他想要合作年轻有才华的导演,外面一大把,每年电影节要冒出来多少啊,为什么要专门挑黄天霖来合作呢?
傍晚的时候,汪彪出去给陆严河冲咖啡。
今天晚上还有一场戏要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现场没有咖啡机,汪彪带了速溶咖啡液,给陆严河兑了点保温杯里的冰橙汁。
陆严河不喜欢喝纯美式,嫌苦,所以,总得加点别的。
“你这是什么?”黄峰忽然不知道怎么跑了过来,抬起头,一脸疑惑好奇地看着他。
汪彪其实还挺喜欢这个小孩的。
虽然话多,又好动,但却是一股聪明劲儿,招人喜欢。
“咖啡啊。”汪彪说。
“都晚上了你还喝咖啡啊?”黄峰一脸震惊地问。
“你喝过咖啡吗?”
“没有,我妈妈不准我喝。”
“那你怎么知道晚上了就不能喝咖啡了?”
“我妈妈说的啊,说喝了这个就睡不着了。”黄峰说,“你不怕晚上睡不着觉吗?”
“不是我喝,是给你陆严河哥哥喝,他晚上要跟你一起拍戏,得喝这个才精神。”
黄峰马上咦了一声。
他憋嘴。
“他那么讨厌,为什么你要给他做助理?”黄峰问。
汪彪笑,问:“你为什么觉得他讨厌啊?”
“我问他能不能请我吃冰棒,他不愿意请我吃就算了,还非要说如果我爸妈同意就让我吃,这不就是不想请我吃嘛。”黄峰撅嘴,“而且,他发起火来,像个怪兽一样吓人。”
汪彪:“其实他人很好的哦。”
“你撒谎。”
“真的。”汪彪说,“你看,你今天下午出现了那么多次失误,他怪过你没有?”
“他都跟我舅舅发火了。”
“那是因为你不肯用心排练啊。”汪彪说,“你故意不配合,他当然生气了,可你后面只要在认真地演戏,哪怕出问题了,他发过火没有?”
“……那他也不能一直跟我发火吧?我还是个小孩子呢。”
“你都十二岁了,上初中的年纪了,还小孩子呢。”汪彪无情吐槽。
黄峰:“……我还没有上呢,还要两个多月,我才会上初中,我现在还是小学生!”
“都六月了,你小学还没有毕业?”
“……”黄峰嘴巴嗫喏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找不到说辞,最后气急败坏地咂了一下嘴,“不跟你说了。”
话音落下,他转头就跑了。
汪彪笑了笑。
然后,眼看着黄峰像个炮弹一样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黄天霖。
黄天霖被扎扎实实地撞了一下,人没站稳,直接往后面踉跄了一下。
黄峰大叫一声。
黄天霖自己都踉跄着,第一反应却是抬手去拉也失去平衡往地上摔去的黄峰。
黄峰就直接摔他身上了。
“嘶——”黄天霖倒吸一口气。
汪彪赶紧把保温杯拧上,往车上一放,过去。
“黄导,你没事吧?”
汪彪注意到,黄天霖用手肘撑着地,手掌以一个有些奇怪的姿势保持着不动。
黄天霖皱着眉头,脸上有些痛苦,“黄峰,你是要谋杀我吗?”
黄峰爬起来,“对不起,我错了。”
老老实实道歉,一点不皮了。
汪彪把黄天霖扶了起来。
黄天霖右手抓着自己左手手臂,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手腕。
“是不是刚才撑地的时候,扭着了?”汪彪问。
黄天霖:“不知道,希望没事,我去找点药喷一下。”
他瞪了黄峰一眼:“你再给我乱跑,看我不揍你!”
黄峰瘪嘴。
汪彪摸了摸黄峰的脑袋,“这剧组人来人往的,你还跑来跑去,肯定会撞着人啊,你看,现在撞上了真正的怪兽。”
黄峰:“……我舅舅才不是怪兽。”
“他刚才跟你发火,他不是怪兽,你陆严河哥哥跟你发个火,就成怪兽了?你小小年纪做人怎么这么双标呢?”汪彪笑着问。
黄峰:“舅舅他只是脾气不好。”
“……这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黄峰斩钉截铁地说,“小时候只要有人欺负我,就是舅舅帮我的!”
“欺负你?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性格啊,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那他们都有爸爸,我又没有爸爸。”黄峰低下头,憋嘴说。
汪彪一愣。
“啊?”
“小时候我妈妈要去工作赚钱,都是舅舅在家带我的,我有几个同学就嘲笑我没有爸爸,说我是孤儿,我舅舅就会去骂他们,告诉他们要是以后再说这些话,他就让他们变成孤儿。”黄峰说,“虽然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说他没工作,靠我妈妈养活,没出息。”
汪彪挠挠头。
“那他现在做电影导演了,多有出息。”
黄峰:“那是当然了,我舅舅就是很厉害的,他从小写文章就厉害。”
“你怎么知道他从小写文章就厉害?你才多大啊。”
“因为我家里墙壁上贴了很多他以前写的文章啊,都是我妈妈贴的。”黄峰一脸骄傲。
汪彪:“没想到啊,你还是个舅控。”
“舅控……是什么意思?”黄峰没听懂。
“没什么,你不用懂。”汪彪抿嘴笑。
晚上要拍的这场戏,是电影中被妈妈抽了一巴掌的哥哥,深夜回来,回房间,上床睡觉,弟弟突然从自己床上下来,要到他床上跟他一起睡。
哥哥把他推开。
弟弟就坐在床边,憋嘴。
过了一会儿,哥哥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上来了。
一场很简单的戏。
如果是放在别的剧组,陆严河觉得,可能拍个两三条就过了。
但是,白天见识到了黄天霖对细节有多抠之后,陆严河对这场戏能什么时候拍完,没有数。
好在陆严河不是那种“今天这场戏要是拍不出来我会很焦虑”的演员。
他是真正让自己在现场拎得特别清的演员——这些东西,都是导演去操心的事情,他只是一个演员,他只对自己的角色、对表演负责。那导演你自己不肯过,要一遍遍地磨,那就磨好了。
陆严河是愿意多演几遍的。他从来不是那种自信心爆棚、觉得多演几遍浪费时间,他反而很喜欢一次次地调整自己,更找到一场戏里,能让他呈现出质感的感觉。
而果不其然的,晚上这场戏,没有那么顺利。
只不过不顺利的不是演员,而是打光。
黄天霖对拍出来的光影效果很不满意,嫌太亮了,灯光师把光做暗了以后,又嫌画面不好看了。
灯光组的人被他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汗都出了好多轮。
陆严河就一直躺在床上。
又等了一个小时,黄天霖终于跟摄影师和灯光师他们找到了一个黄天霖满意的拍摄效果。
黄天霖决定把这场戏,放在一个长镜头里。
镜头斜对着门口,这样,陆严河饰演的哥哥进门的时候,门打开,从外面会泄进来外面的光,同时,在他们卧室窗外打一道光,模拟月光的那种效果。
房间里面就能呈现出一种夜深人静但视觉清晰的效果。
但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一个问题。
这场戏里,演员们的表现无法被很好的呈现。
要知道,陆严河在这部电影里本来就没有多少场戏,这场戏这么一处理,其实本来是一场可以非常好的、展现出陆严河表演能力的一场戏,用他对弟弟的态度变化,去展现一种感情变化和关系变化,现在则要变成一种镜头画面呈现,而不再是表演呈现。
这样一弄,即使是黄天霖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硬着头皮来跟陆严河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拍。
“我想要让这场戏跟白天那种近距离的、紧绷的吵架戏,形成一种非常鲜明的对比,白天争吵再凶,到了晚上,一切尘埃落定,安静下来,亲人之间的关系,不用多言,几个小动作,一张一驰,就这样过渡下来。”黄天霖说,“你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吗?”
陆严河笑了笑,点头:“理解,你就按你的想法拍吧,你要是觉得对我感到过意不去,你就再拍一个聚焦演员表演的版本,回头你自己选,看你最后想用哪个。”
他这样的大方,让黄天霖诧异不已。
黄天霖白天敢对陆严河理直气壮地提出抬头的角度、眼神的内容种种问题,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提出来的东西,都是让陆严河的表演更好、更精准、更有角色魅力和丰富度,所以敢理直气壮。
但现在他没有这个底气——因为这是用牺牲演员的表演空间,来达到一种电影节奏和镜头上的美感。
结果,陆严河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看到黄天霖这样的震惊,陆严河说:“我们中国人都有一种写意美,我知道你想要把这场戏拍成什么样的效果,你说完我就理解了。”
所谓静水流深。
黄天霖眼神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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