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抬眼望去,这庄子并不大,经过大火的浇袭损毁严重,烧得最厉害的是后院的厢房,看起来摇摇欲坠,不时有坠物掉落。
她低声对着文绣说道,“听说忠勇伯家早已经将四周的田地俱都卖了,这宅子上除了一个年迈的门子就无旁人,这里地势也偏僻,因此烧了那么久才有人赶来救火。后院看起来火势最盛,那么想必就是火源处了,可是白日无端起火,想来绝非意外,母妃她……文绣,咱们去后院那边看看吧!”
文绣伸手拦住她,“小姐,这里头太危险了,您还是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瞧瞧。”
沈棠摇了摇头,“我心里很是忐忑,若是不让我进去,这胸口处闷得慌,不怕,你扶着我,我们小心一些便是了。”
她话说完,也不待文绣反应,便提着裙子走了进去,文绣无奈,只能紧紧跟着她身后护着。
沈棠一边走着,一边高声呼唤,“父王,夫君,碧笙!”
但回答她的只是时不时断裂下来的橼壁,她心中越发紧张,迈的步子便也更加大了起来,没过多久,她便已经来到了损毁最严重的后院,所见一片狼藉,简直触目惊心。
文绣忽然竖起耳朵,然后紧张地指着前方说道,“小姐,好似……好似有哭声!”
沈棠立住,细细地听去,果然有呜咽之声,那声音沙哑,一时分不清男女,更听不出是谁人所出,她加快了脚步,往前快跑了几步,又对着身后的文绣说道,“过去看看。”
正当这时,沈棠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头上一根烧焦了的横梁横空断裂,就要往她身上砸去,文绣追赶不及,尖声惊叫,“小姐,快躲开!”
沈棠下意识地往后倒退几步,谁料那横料颇有些长度,眼看仍旧要受到波及,这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整个人抱离了危险地带,那人厉声吼道,“这么危险的所在,你来做什么!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哐当一声,横梁倒地。
沈棠余惊未消,拍了拍胸口,然后转过身去,看到红着眼的赵誉紧张担忧的面容,不由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的面容,“你没事,太好了!”
她朝里头望了望,“父王呢?碧笙呢?母妃她……在这里吗?”
赵誉的眼中湿润一片,他哽咽着点头,“是。”
他将她扶着退回方才的来处,“里头危险,我陪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沈棠犹自发问,“可是母妃,还是父王他们?”
赵誉的眼角无声滑落泪滴,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打横将沈棠抱了起来,脚步沉重地退到了外头空旷处。
这时,严知和计都也已经赶到,他们面色紧张地向赵誉行了礼,然后张望着问道,“王爷呢?”
赵誉眼光迷离,低声说道,“母妃……没了,父王悲恸过度,要陪着母妃,将我赶了出来。碧笙正在里头看着,你们两个来得正好,里头危险,碧笙一个人怕是照顾不过来,你们两个进去将王爷和王妃……请出来吧!”
沈棠闻言一窒,她低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赵誉将头深深埋在她颈间,“我们到的时候火势已经烧得很旺了,靠着附近村民的帮助才将火势控制下来,那守门的老头被烟熏晕了过去,好不容易弄醒了,才说母妃和江蓉蓉在里头,好像是在看什么江蓉蓉母亲的遗物。”
他沉声痛诉,“当时火势已经小了,但却还是很危险,父王不顾一切冲进了火场,我紧紧跟着他也进了去。在这后院里,发现了江蓉蓉和母妃还有叶嬷嬷。江蓉蓉早就被烟熏晕,又遭断瓦砸落,我们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但母妃被叶嬷嬷紧紧护着却还有气息。”
沈棠忙道,“啊,只要匍伏身子,不让浓烟进入喉咙,小心出来,尚是能有法子救的啊!母妃怎么?”
赵誉痛苦地呻吟,“母妃心里存了死志,不愿意跟我们出来,还与父王在断壁残垣里对质了起来,这十七年来误会重重,相爱相杀,竟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解开心结的。原本以为至少将话说清楚了,出去后便能重新过上好日子,谁料到母妃的身子到了极限,竟然就……那么去了。”
沈棠含着泪望了望这片废墟,心中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座庄子里一定埋藏了很多秘密,所以瑞王妃才那样决绝,要将这些证据和她自己全部都烧毁,这么大的火势,选在此时,绝不会是个意外,这一定是瑞王妃思虑再三的决定。
计都抱着瑞王妃的尸身出来了,紧随其后的是严知,他扶着瑞王脚步踉跄踏出了这烧焦一片的后院,而碧笙扶着的叶嬷嬷虽然脸色奇差,但却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瑞王醒来之后,决意给瑞王妃大办丧事。
瑞王妃活着的时候,两个人因为误会和身段彼此都不肯退让妥协,一次商量沟通的努力都没有去尝试,以致于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到了今日这地步,实在是瑞王此生最大的悲哀。
如今瑞王妃已经死了,再谈这些已经毫无意义,瑞王只能将自己的悔恨和哀思寄托在瑞王妃的身后事上,赵李氏的身后事办得轰轰烈烈,让百姓哗然,深感这对眷侣的恩爱。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赵氏皇室的宗碟谱上,瑞王妃的名字从李玉舒,被换成了李玉惜。李玉惜是忠勇伯三小姐的名字。虽然不能大张旗鼓,但总算在死后,瑞王为他真正的爱人正了名分。
瑞王妃死后,瑞王府的气氛一直都很阴沉低靡,直到来年正月二十日这个京城出奇寒冷的雪夜,这气氛才得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