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珍之重之的罗贵妃,她娇媚地笑着,神情自得,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谦卑和柔弱,却用鄙夷和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位登极顶的皇帝,不过只是她能随意玩弄的掌中之物。
他深深地震惊了,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心痛和懊悔,他颤抖地说道,“你从前是先皇后的贴身婢女,因此这些年来,太子对你尊敬有加,视你为至亲,除了朕的刻意安排,这也是皇贵妃不肯轻易动你的原因。每每看到你对着太子慈爱有加,殷切叮咛,朕总以为是你天性善良。”
他长叹一声,语音里有着无尽的悔意,“是朕的错,被你的温柔所迷惑,忘记了当年是你向朕告的密,说先皇后背叛了朕,说太子非朕的骨肉,也是你将见血封喉的毒药递给的朕,让朕亲手……害了她。这样的你,又怎么会真的善良?朕早该想到的,你能对存了坏心却笑对太子,自然也能对朕虚情假意。”
罗贵妃看到皇上的嘴角不断地流出殷红的血来,料到药盏中的毒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神色便更加张狂了起来,她故意将剩下的药汁泼了下去,铜砖铺就的地板上立刻扬起了一阵青烟。
皇上见状气血攻心,只觉得脖子好像被无形的绳索紧紧地勒住了一般,又有什么东西拼命要将自己的身体扯开,全身的发肤都无可名状地痛了起来,他痛地蜷缩了起来,呻吟声响彻皇极殿。
罗贵妃见皇上的时间差不多了,决定再推他一把,好让他再早一些见阎王,便笑着说道,“皇上刚才问臣妾淮儿的亚父是谁,好教皇上您知晓,京畿卫总指挥史夏承恩,皇上您亲自提拔起来的心腹,便是淮儿的亚父。”
她凑到痛苦不堪的皇上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皇上您虽然是故意冷落的臣妾,但宫禁寂寞,长夜漫漫,若不是夏郎对臣妾极尽温存鞠躬尽瘁,臣妾又怎能到这个年纪还娇艳如花?”
皇上听了这话,不知是气得还是痛的,终于软绵绵地瘫倒在了龙床之上,失去了意识。
这时,皇极殿外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罗贵妃并不理会皇上到底是生是死,也许在她心里已经认定了皇上中了这霸道邪恶的毒后,是绝无生还的可能,因此连一眼都没看过去,便惊喜地朝殿外跑去,“一定是夏郎带着京畿卫,替淮儿将恪王一党都制住了!”
罗贵妃刚出了内殿,便有一道暗青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是李公公,他悄声地来到龙床之前,又惊又忧地探了探皇上的鼻息,还好,有一息尚存,他不由一边使劲地掐着皇上的人中,一边低声唤道,“皇上,皇上,您醒醒!”
在巨大的疼痛下,皇上终于睁开了浑浊又布满血丝的双眼,见诺大的皇极殿里,空荡荡的,再没往日一呼百诺的气势,只有李公公一个仍旧愿意冒着危险守在他身边,不由掉下了眼泪来,“小李子,朕没厚待错你,这时候也只有你留在朕的身边了。”
李公公哽咽了起来,“奴才自小就跟着皇上,皇上就是奴才的天和地,也是奴才的命,奴才若是不跟着皇上,倒是要跟着谁去?”
皇上极寒极冷的心中总算是有了一丝慰籍,他老泪纵横地说道,“朕不行了,以后你就去跟着太子去。”
李公公方才躲在角落之中,自然是将罗贵妃和皇上的对话都听了去,他感叹自己的主子这一生,竟然为两个女人所玩弄于鼓掌之中,先是害了原配正妻,后又害了嫡亲的太子。此时听皇上这样说,明白皇上最后关头还是想将皇位交给太子的。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皇上您不会有事的,奴才要一辈子都跟着您,不管到哪里都一样陪着您,伺候您。”
皇上却紧紧地捏住了李公公的手,用尽他所有力气一般说道,“小李子,你的忠心朕明白,只是这会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罗贵妃和赵淮得了朕的传位旨意,但他们到底见识浅了,不知道光靠旨意是无法服众的,我大周的传国玉玺才是历代皇帝登位的明证。你知道传国玉玺在哪,替我将它取来,然后务必送到太子手上去。”
他又一阵猛烈地咳嗽,吐出了满嘴的血来,但最后的关头,他强提了一口气,将最后的话交代完,“到时候,记得将罗贵妃赵淮还有夏承恩的人头提到朕的陵前来,为朕这受人蒙蔽的一生要个交代。”
李公公忙不迭地应了下来,但等他擦去了眼泪抬头起来时,却发现皇上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地瘫软在了龙床之上,这一回,再也探不到他的气息了。
皇上驾崩了。
殿外的打斗声越发响亮,还能听到罗贵妃的尖声喝斥,李公公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硬是擦干了眼泪,再也顾不得皇上的遗体,又从密道中离了开去。
他要去找太子,替皇上完成他最后的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