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起那么多遗憾痛苦的日子,上天入地再也寻不到的和风丽日,她视为珍宝,舍不得落一点尘埃,于祝玄而言,却是最深刻的耻辱,弃若敝履,蔑视嫌恶。
原来是他亲手毁掉的,现在,他要毁掉第二次。
龙渊近在咫尺,神念只有杀意,一切避无可避,犬妖忽然动了,一把将肃霜高高抛起,下一刻龙渊穿心而过,他反应奇快,抬手紧紧握住胸前凸起的剑尖,不许它再动。
眼角有几滴冰冷的水滑落,彻骨的寒意,不亚于大劫里母亲落在脖子上的结冰泪珠。
犬妖抹了一把眼尾,那是肃霜的眼泪。
脑海里有个声音,像是提醒他,未竟的旧缘已有了结果,为此钩织的一切幻象,都将终结。
要终结了?等一下,他还有……
执剑的神念发出轻蔑的冷笑,深没入胸膛的龙渊剧烈地震颤起来,像是要把这具妖身撕成碎片,犬妖……不,祝玄死死捏紧龙渊,不让它顷刻间发作,他昏乱的视线四处张望,寻找着肃霜的踪影。
四下里所有景致都像被风吹散的沙粒,呼啦啦尽数散去,幻梦结束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住一切,神念冷道:“不要挣扎,不会留下,脏了我念想。”
金龙呼啸而起,妖身如纸扎的一般四分五裂,最后的最后,祝玄终于望见肃霜。
她远远站着,面上只余一丝未干的泪痕,藏在她眼里那一盏幽幽烛火,再也看不见了。
子时正,众生幻海的诸般异动终于平静下去,跌落幻海足有三日的祝玄神君与吉灯少君,也终于被仙祠侍者们打捞上来。
一同捞上来的还有龙渊剑,奇异的是,剑柄被祝玄握在手中,剑尖却刺在他自己心口,更奇异的是,当水德玄帝神殿的老神官赶来拔出龙渊时,祝玄胸口没留一点伤。
老神官细细探查许久,视线停在他的左眼尾上,那里一点殷红似血,留了一粒极小的伤痕,似灼伤,似冻伤。
月老也发现了,低声道:“少司寇受了伤?”
老神官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将祝玄送进上车,和之前一样,一言不发迅速离开。
雍和元君哼了一声:“就算没引来天罚,他们以为本元君会这么放过?这笔账迟早跟疯犬算清楚!”
这场无妄之灾来得突然,倒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只是辛苦两位仙祠执掌者连着数日精神紧张,眼都没有合,此时告一段落,雍和元君终于感到疲惫,纵然一肚子怨气加火气,却也累得不想再说,只朝月老摆了摆手,迳自回黑线仙祠去了。
月老暂时没心思计较这些,只问自家仙祠侍者:“吉灯少君安置好了没?她可有受伤?”
侍者躬身道:“少君并未受伤,神魂亦未有受损,只是醒不过来,属下寻不出缘故。”
或许是在这场旧缘幻梦里遭遇了什么诛心之事,不想醒来吧……月老默默想着。
可是,他来到客房,想看看情况时,却发现吉灯少君早已离开。
床榻上被褥尚齐整,只有枕巾上残留两点泪痕,很快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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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事发突然,本来是一万多字的初稿,被我删减三千多字,改的也不是很满意。
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不太好,后面完稿再改一改吧。
下次更新在1月2日。
第80章从君万曲梁尘飞(一)
仪光倚墙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双臂抱紧膝盖,无神地盯着墙上不过巴掌大小的透气石孔,看那里面透出的一丁点儿晨光慢慢变亮,再慢慢慢慢变暗。
又过去了一天,秋官们没有来审问套话。
这样也好,她觉得自己已经濒临极限,祝玄要再派秋官别有用心地给她灌输肃霜的各种毒发惨状,她可能就受不住了。
僵坐一日,她终觉不适,刚揉了揉足踝,却听牢房外起了喧哗,兵器交接声渐起。
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神族擅闯刑狱司,有祝玄坐镇,多半来了就回不去。
仪光听了一会儿又开始走神,她不愿去想源明,可越是不愿意,就越是不由自主,每次那个身影不经意掠过脑海,都感到喉咙如火烧。她试图缓解这股疼痛,逼着自己想别的,可想谁呢?刑狱司两个少司寇?肃霜?归柳?
可笑啊可笑,想谁都是窒息。
仪光自嘲地勾起嘴角,忽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狂奔至牢门前,归柳的声音乍然响起:“仪光神将!你……请你一定待在这里不要动!”
她默默望过去,隔着重重封印术的冷光,毫无回避地对上归柳的眼睛。
她没有说话,说什么呢?问他是否别有用心的接近?问他自己身上那么重的刑具,外面那么多的封印术,她能“动”去何处?
说什么都疲惫,现在的仪光连解释都不需要,只想独个儿把所有的都消化掉。
察觉到她冷淡的情绪,归柳逃避地急急移开视线,很快却又鼓足勇气看回来,低声道:“出意外了,今早太子酒宴上出了祸事,太子和乙槐神将遇刺身亡……”
太子遇刺?连乙槐也……谁有这个本事?
仪光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只听归柳又道:“两个少司寇方才也遇到意外掉进了众生幻海,不知何时能捞上来,你……你好好在这里待着,不管谁来都……无论于公还是于私,这、这都是最好……”
归柳越说越结巴,磕磕巴巴说到一半,仪光突然反问:“外面的动静,是源明派来捣乱的?”
归柳倏地合拢嘴,半晌才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神族掉进众生幻海可不是小事,谁也不晓得后面会发生什么,但不管出不出事,出什么事,两位少司寇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法管刑狱司了,源明帝君掐在这个点派神战司的战将们来抢仪光,手段虽粗暴,却着实有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源明帝君把仪光抢走,否则前功尽弃。
归柳急急在脑海里组织话语,正要开口,却听仪光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像是讥笑,不知笑他还是笑源明帝君,亦或者是笑她自己;又像是叹息,叹归柳的摇摆不定,源明的反覆无常,可能也叹她自己,走到这步田地。
笑着笑着,仪光扶墙缓缓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