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邱子宁不搭话,半晌摇了摇头:“师姐,我明日要下山去了。师尊坐化前,只来得及将娑罗镜净化一半,这事总要有人去做。”
秦知月微微蹙眉:“娑罗镜的事不是一日两日了,平日里自有旁的师兄师姐帮忙看顾,为何突然下山?你同我说实话。”
邱子宁重重吸气,再吐气:“我看不惯虎妖。”
秦知月一怔,随即将他拉远些,肃声道:“她是小师弟的救命恩人,你可以不喜欢她,但绝不能行恩将仇报之事。”
“师姐也向着那虎妖?!”
“我向着谁重要吗?你心中是偏是倚,你自己明白。”
惨淡月光下,邱子宁脸色比霜雪还白上三分:“在他身边的,本就该是我。”
孽缘呵!天地悠悠,只为情之一字苦。秦知月撑着额角,竟不知如何应对。
“他不领你的情,你何必一厢情愿呢。”她正费力劝解,腰间乾坤袋中传音符亮起。她忙拍了一把邱子宁,示意他不要说话。
传音符那头,是林寂的声音:“师姐,你现在有空吗?”
秦知月忙道:“有空,怎么了?”
林寂的声音含着些清润笑意:“阿花去睡觉了,劳烦师姐代我去看看,她还有什么需要。再带几床被褥,她睡觉不稳当,爱踢被子。”
邱子宁面色晦暗不明,秦知月连连应声:“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你身上好些没有?”
林寂轻声说:“好些了,多谢师姐关心。”
传音符蓝光渐渐熄灭,邱子宁双眉紧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花头天夜里睡了好觉,次日凌晨即起,痛快吸食一通山中灵气,炼化运行七七四十九周天后,顿觉经脉充盈,内丹微微发烫,仿佛功力有所进益。
那就,打一个试试?
她寻到一处空旷地界,凝聚周身妖力化为火球,直直向天抛去。随后五指成爪,凌空一抓。刹那间平地惊雷,流炎四散。惊起不少陵山派弟子,满山奔走相询。
“什么破动静?炼丹炉又炸了?”
“听着不像,而且这时候没人开炉炼丹啊。”
“难不成是妖邪私自上山?”
“前几日山下猎妖法阵尽数撤去,说是稍作调整。此时定然有妖邪趁机做祟!快!随我上山探查!”
阿花听到这里,连忙控制火焰悉数落回掌中,一溜烟跑去找林寂。
“我方才听得声响,猜到是你所为。”林寂一贯云淡风轻,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不曾伤人吧?”
“没有没有,我朝天上打的。”阿花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声音,有那么一点儿大……”
“那就好。”林寂放下手中药碗,“他们找不到声响来源,自会散去。”
“直接说是我干的不好吗?反正没伤人没打坏房子,不怕人来问。”
林寂摇头:“你在我这里,越少人知道越好。”
阿花知他好意,也不辩驳。再观气色,比昨日好上许多。大约有三五日光景,蟒妖之毒尽除,她就能安心回翻斗山,撩手不管这门子破事。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亟待解决。
“喂……”她看看四周无人,凑近和他咬耳朵,“竹简上的字,你是不是没有和别人提?”
他刻意隐去炎火丹一节,竹简必然没有理由现世,解毒更是无从谈起。林寂却一副无所谓模样,浑然不当回事。
阿花简直恨铁不成钢。凡山间飞禽走兽,自降生那日起,无一不是将性命悬在喉咙,格外谨慎小心。但凡有一丝机会,都要苦苦挣扎,为此缺耳、瞎眼、断腿的比比皆是。他明知解毒出路,仍放任自己香消玉殒,岂不太过可惜。她头回生出惜残红、悼落英的心绪来。
阿花痛心地直拍他肩膀:“有毒不解,天天耗命是好玩的吗?”
她之前不曾与凡人打过交道,下手不知轻重。林寂生受了她几巴掌,方道:“屋后空地上,有我闲来无事种的灵草。若是合你口味,可以采来吃。”
不吃白不吃!阿花见林寂顾左右而言他,懒得理论,自顾自翻窗出去大快朵颐。
林寂侧耳细听,显然阿花在灵草堆儿里吃得欢畅,遂定下心神,倚在枕上长出一口气。他并非不珍重性命,他比任何人都想活。他曾是陵山派天资最高的弟子,祖师仙逝前将衣钵尽数传与他。若非寒毒侵扰,他早已坐镇一派掌门。几年前毒性不猛烈时,他翻遍世上所有医药典籍,访遍名山古刹,只为找寻解毒之法。后来打听到翻斗山地宫尚有炎火丹存世,他好不容易燃起希望,又被兜头浇灭。
阴差阳错,命运使然。他失却解毒机缘,结识阿花。然而竹简字迹残缺不全,不知剂量和炼制方法强炼丹药,与毒无异。百般钻研努力,到头仍旧一场空。
这副皮囊还能支撑多久,无人知晓。但他勉力支撑,对外守口如瓶,至少能保住虎妖一条性命。
不枉他平生夙愿,以一已之身,回护世间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