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这是我从明月山庄回紫金城的第一个夜晚,而烟屏成了我在紫金城里第一个悲剧性人物的葬礼。当然,还有兰朝容,只是她的死与烟屏的死,于我来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死者已矣,我不想过多的哀悼,人固有一死,也不必沉浸在无边的伤悲中。我要让烟屏无牵而去,我知道,她希望我忘记她,就像从来不曾来过,也不曾离去。她的一生换的只是一场灰飞烟灭,不留任何的眷念与纠缠。
临坐于镜前,红笺为我梳妆,再也见不到烟屏为我挑选衣裳了,铜镜后面,仿佛看到她微笑的脸,渐渐地离我远去,我终究没有落泪。
红笺为我插上一串清晨的茉莉,那白色的朵儿,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我不禁问道:“是什么季节了,竟有这般清雅的白茉莉。”
她细致地给我施着淡淡的胭脂,回道:“暮夏了,临近初秋,院里的那几盆茉莉开得极好,幽香沁人。”
我看着案几上的紫睡莲,有落过花瓣的痕迹,又滋生了两朵嫩蕾,好顽强的生命,一定要从春过度到秋,在清新的季节萌芽,在炽热的季节开花,在薄凉的季节死去。
我轻轻启齿:“红笺,回头你命小行子给我选两盆雅致些的茉莉放到我暖阁里去。”
红笺点头:“好,一会我亲自去选。”
临在窗前,开始打量这里的风景,分开几月,却没有丝毫疏离的感觉。小院依旧,楼台依旧,还有那望不到尽头的蓝天依旧,只是我身边的人,少了一个。
红笺端来一碗燕窝,柔声道:“小姐,喝几口吧,从昨儿个到现在你还未吃一点东西,身子要紧。”
我接过银碗,一勺一勺地吃起来。我的命是烟屏用命换的,我自然要珍惜,如若她生前我有辜负,死后我断然不能再辜负于她。
淳翌来的时候,我正卧躺在梨花木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什么也没有想,只想让心平静下来,告诉自己,好好地生活。
他抚摸我的额,我才猛然睁眼,见他满脸倦容,我忙起身相迎。
他安抚着我:“躺着,躺在这,莫要起来,朕就坐你边上。”
他临着我的躺椅坐下,柔声道:“今儿可有用膳?”
我点头:“有,请皇上放心。”
我想起他昨日左手臂受伤,关切道:“皇上,你的手臂……”
他摇手:“无妨,就臂膀上被利剑划了一道口子,太医已经给上了药,过几日便好了。”
我看着他受伤的左臂,被华服遮住,丝毫看不到伤痕,心中突然有些疼痛,低声道:“可以让臣妾看看么?”
他微笑:“真的无妨,再说包扎好了,也看不到什么。”
我固执地说:“臣妾就是想看看。”
“好。”他边说边挽起袖子,手臂上被一块白色的布包扎着,还渗着丝丝血迹。
我轻轻地抚摸那伤处,柔声道:“还疼么?”
他用右手抚摸我的发,轻声道:“不疼了,这点小伤,无碍。”
我重新躺回到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皇上,为什么,一生总是会有如许多的曲折,做一个平凡百姓,会少了很多的牵扯。”
他笑道:“做百姓会有百姓的痛苦,做天子有天子的悲哀,都不会容易。”
我沉默,看着淳翌,昨日的事件过后,他依旧可以微笑,可以温柔待我,次日便带着伤痛来宽慰我。我想他此刻的时间,该是异常珍贵的。
他轻叹一口气:“湄儿,你放心,我会将烟屏厚葬,并赐予她封号,如此忠心护主……”
“皇上。”我打断淳翌的话,继续说道:“不要将她厚葬,也不要给她什么封号,什么都不要,臣妾会为她安排一切,皇上不必忧心。”
他凝神片会,点头:“好,朕都依你,你觉得如何好,就如何去做,只是不要过于心伤。”
我淡淡一笑:“臣妾不再心伤,让她轻松地来去,不留眷顾,不是更好么?”
“嗯,就让她自在地来去吧,朕也为她祝福,因为她救下我心爱的湄儿。”淳翌拥住我,我觉得累,需要偎依。
我偎依着他,低低说:“皇上,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
“何事,你尽管说来。”
“臣妾想出宫一躺……”
“出宫?”话还没说完,淳翌紧张地看着我。
我点头:“是的,臣妾要出宫,臣妾答应了烟屏,要将她的骨灰洒向溪流,去寻找她的故乡。”
淳翌思忖着,半晌说道:“现在出宫极不安全,让朕放不下心,你且将她的骨灰洒向宫里的溪流也是一样的,无论从哪里出发,都是流向同一个地方。”
“不,臣妾要带她出宫,一定要带她出宫。”我语气决然,似乎不容他拒绝。
淳翌轻叹:“好,朕依你,不过答应朕,身边多带几个侍卫保护。”
我笑道:“不用了,如果只是臣妾出去,是可以担保不会出事的。”
“哦?”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定定神,问道:“皇上是否查出此次行刺的那些黑衣人的身份?”
他蹙眉:“朕还在彻查,只是那些黑衣人个个武艺高强,要么就是用轻功给逃脱了,抓到的,自尽身亡,无一活口。身上又无任何特别的标志,所以还难以肯定究竟是何党派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