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来三(1 / 2)

办好出院手续,荧与熟识的小护士依依惜别,约定好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回来玩。

“唉,我就不留你了,你家那位都等急了吧?”小护士早看出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那军官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身上。

“我和他才不是那种关系……”荧下意识就要撇清关系。

“连我都要瞒?我又不瞎,”小护士谴责地瞟了她一眼,“昨天你们在花园里晒太阳的时候,你还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呢,我可都看到了。”

“只是同志情谊……”她还是嘴硬。

当时阳光这么好,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靠在达达利亚身上睡了一下午,他倒也耐心得很,不知道从哪向人借来了本书看,也安安静静地让她靠了一下午。

“同~志~情~谊~我还是调回儿科好了,至少儿科不用看人腻歪,”小护士翻了个白眼,做了个驱赶的手势,“去去去,我要继续熬工龄了,没空听你狡辩。”

荧只好夹着尾巴逃回了病房。

达达利亚已经可以下地正常走路了,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一见她回来,立刻丢下手里的东西抱了上来:“…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

他身上有清爽的薄荷味道,应该是刚刮过胡子。

“…谁逃了?”荧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赶紧收拾东西去,不是说要去逛百货商场吗?磨磨蹭蹭的赶列车还来得及?”

“噗嗤…!”达达利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己在那傻乐了起来。

“笑什么笑,被人训还笑得这么开心,变态。”笑得贼兮兮的,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以己度人地想道。

荧自己没什么行李,生活用品都是蹭医院的,自然也就不需要收拾。

“…你不觉得,我们很像一对回家探亲的新婚夫妻吗?”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等会我们还要一起去商场给家人选礼物,顺便再给你买几身厚实的衣服,总不能继续穿医院的制服,我老家冷得很……”

“不许再说了……”她捂住他的嘴,再听下去,连她都要跟着一起幻想起来了。

达达利亚握住她的手腕,趁机在她手心上吻了好几下:“为什么不能说?害羞了?”

“再说下去…百货商场都要关门了!”荧已经无法做到正常直视他的脸了,只好急躁地催促他,“…我饿了!我要吃饭!”

一听她喊饿,达达利亚迅速地将剩下的物品一股脑扫进行李箱里:“——出发!进军百货商场!”

“我去北国银行取些钱,”达达利亚没有随身带太多现金的习惯,他的钱大多都存在北国银行的账户里,“你要和我一起进去吗?”

“你取钱我跟去干嘛,偷窥取款密码吗?”荧突然有些想吃焦糖味的冰淇淋,离开冬都可就吃不到了,“我要去买冰淇淋吃,你要什么口味的?”

“密码还用偷窥?直接问我不就好,”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将自己的钱夹交给她,“口味就选你喜欢的吧,我都行,一会我取完钱去找你,乖乖等我不要乱跑,别被陌生人拐走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荧拍开那只在她头顶上作恶的手,用手理了理自己被挼得凌乱的头发,转身排队去了。

荧走到转角处刚拐过弯,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堵黑色的墙,这堵墙出现得太突然,她一头便撞了上去。

“——小心!”

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抱歉,惊扰到您了?”

头顶上方传来了对方温和的声音。

“是我走得太急了,我才应该道歉。”见对方这么有礼貌,荧也不好意思去计较些什么。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白术染发了?不…这根本是黑术吧?!

来人一身黑衣,黑色的长发卷曲着披散在肩上,他眯起眼睛,冲她微微一笑。

…就连鼻梁上的眼镜框都这么有既视感!

“嗯?一直盯着我的脸看,是认得我吗?”男人半张脸保持微笑,另外半张则有些为难地皱着眉,他疑惑地歪了下头,眼镜上的链条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轻轻地晃了晃。

“抱、抱歉!只是觉得你长得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盯着一个陌生人看,自己未免也太失礼了,荧尴尬地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呵呵,这样吗,我很荣幸,”男人笑道,并没有介意她的失礼,“今天天气很好,希望刚才的小插曲不会影响到您的心情。”

“…再会,小姐。”

“换好了吗?”隔着更衣室的门,荧听到达达利亚在外面戏谑地问道,“要是不会穿的话,我可以进来帮你。”

“…马上!”这个人就没有羞耻心的吗?她怀疑他真的做得出来,急忙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

加绒的连裤丝袜,中长款的南瓜裤,衬裙,外裙,绒里的小羊皮靴子,一层迭着一层,她还没穿上羊绒大衣,就觉得身上已经很暖和了。

她走出更衣室,别扭地向达达利亚展示身上的衣服。

他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一旁毕恭毕敬的店员:“把我刚才挑的那些也拿过来。”

店员忙不迭地点头,捧来了一大摞裙子。

“…不用这么多,只是御寒而已。”荧吓得赶忙拒绝,这些裙子精致又厚实,得多少摩拉了。

“那可不行,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就你没新衣服穿,”达达利亚示意她看柜台上正在打包的店员,那几个姑娘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家里每个人的衣服我都买了,到时托运回去。”

见她还是执意不肯收下,达达利亚只好接过店员手上的衣服,一把将她推进了更衣室。

几名店员眼观鼻鼻观心,对客人的此类行为早已见怪不怪,顾客至上——只要能为她们带来丰厚的提成。

在达达利亚的胁迫下,荧只能将那一摞衣服都试了一遍,还好身上内衬的衣服多,即使在他面前换衣服也不至于太羞耻。

“很好看,就是脱的时候会很麻烦吧?”达达利亚由衷地赞叹道。

“…下流。”她恨不得拽紧他红围巾的两端让他永远闭嘴。

“哈哈,你在想些什么?我只是在说你换衣服会麻烦,”达达利亚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是真的没想到那层去,“我倒是不嫌麻烦…穿着裙子不也一样可以…唔!好痛!”

候车厅。

达达利亚从报童手里买来一份当地的报纸,展开阅读了起来。

荧闲着无聊,也凑过去一起看。

两人头上一人一顶土里土气的羊毛护耳帽,倒真的有些像返乡探亲的至冬小夫妻了。

她忽然从报纸上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刚才买冰淇淋时撞到的那个人。

“这是谁呀?”她指了指报纸新闻配图里的那个人,他站在角落里,脸上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

“潘塔罗涅,我们前天原定的绑架对象,”达达利亚不满地挑了挑眉毛,“你问他干嘛?”

他知道她向来喜欢长得好看的,而潘塔罗涅恰好就长得不丑。

“他就是「富人」?”那个掌握着提瓦特经济命脉的银行家?“别看他那副泰然自若风度翩翩的样子,其实心里成天想着躺北国银行里数钱呢。”

一有机会达达利亚便不遗余力地在荧面前诋毁抹黑自己的同僚,生怕她见色起意移情别恋。

“实不相瞒,我也想……”

“不,你不想,”达达利亚眯缝起眼睛,“他和「博士」可有着不少合作。”

一提到「博士」,荧就不作声了。

“要不要喝水?”看她一下子萎靡了下来,达达利亚轻声问道,“困了就靠我身上睡一会,检票的时候叫你。”

他们置办的那堆礼物都已经办了托运,如今两人身上没什么行李,倒也还算轻便。

“…嗯。”荧没再反驳,老老实实地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她昨晚没睡好,今天还有些头疼。

总算开始有些依赖他了,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脸,达达利亚欣慰地想道。

她昨晚在他床上翻来覆去许久都没睡着,他只好抱着她,揉到她精疲力竭才让她累得勉强睡了过去。

…跟他回家,就这么紧张吗?也不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他真的只是想带她度假放松,可绝对没有要逼婚的意思。

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他只能以实际行动证明了。

荧被达达利亚摇醒,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过了检票口,直到站在月台上,她还在不停地打着哈欠。

“心真大,就不怕我把你卖掉?”达达利亚摆正她头顶上睡歪的护耳帽,将她往自己怀里又拢了拢。

“卖出去的钱能不能你三我七?”一提到摩拉,她顿时也来了精神,自己又不是不能用锚点逃跑,“阿贾克斯同志,我发现了一条循环产业链。”

“我的小姐啊…哪怕是在至冬,贩卖人口也是违法的…就算作为商品贩售自己也不行。”达达利亚立刻打消了她这个可怕的念头。

“那个是列车长吗?制服好帅气!”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吸引走了。

“我穿愚人众制式大衣也是很帅的哦,想不想看?”

“谁稀罕看你……”

呜呜——

一列冒着滚滚白雾的列车拖着长长汽笛声哐当哐当地进站了,站点提示的钟声也随之响起,达达利亚牵着心上人的手登上列车,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了。

——他真的要带她回家乡了。

豪华车厢的氛围安静到有些诡异。

荧一登上列车便察觉到了,身边的达达利亚也敛了笑意,二人镇定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

“…不要误伤到普通人了。”荧轻声提醒道。

“好,全听你的,”达达利亚环伺了一圈,没发现有普通人,哪怕是门口那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翁,也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期待了这么久,终于有点意思了。

「博士」总算是忍不住要出手了吗?

列车门彻底关上,车厢内的人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

达达利亚动作异常迅猛,他三下两下就解决掉了离得最近的几个,荧也不甘示弱,两个人像比赛一样暗中较劲,以绝对的战力一路碾压了过去。在这几年的战斗中,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是能够托付后背并肩作战的伙伴,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博士」安排这一出仿佛只是为了给他们的旅途膈应添堵,二人很快就把车厢内所有的隐患都轻松解决掉了。

“真无聊,博士手底下的人也不过如此,”达达利亚擦去脸上沾到的血,觉得晦气极了,“这群人每天不会就只顾着舔他们长官鞋底了吧?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可能有些晕车。”

看着车厢内的惨状,荧不禁回想起了在「海勒西斯」看到的人间炼狱,突然一阵胃部发紧。

“难受吗?我带你去盥洗室。”留意到她苍白的脸色,达达利亚立刻扶住她。

荧虚弱地点了点头。

还好她挥剑的时候一直很小心,新衣服上才没有沾到血。

这是达达利亚特意为她挑选的裙子,她一点也不舍得弄脏。

经过刚才令人扫兴的小插曲,血洗过的豪华车厢是彻底待不下去了,达达利亚只好请吓得面色惨白即将昏厥的乘务员帮他们换座去了普通车厢——这个倒霉的小伙子当时躲在了座位底下,吓得瑟瑟发抖。

在豪华车厢的盥洗室清洗干净脸上手上的血迹后,两人来到了普通车厢,虽然同样都是加温车厢,但普通车厢环境远不比豪华车厢,到处充斥着嘈杂和异味。

“我们下一个站下车吧,坐别的车次……”达达利亚担心她不习惯这里的恶劣环境。

“就坐这趟吧,”荧摇摇头示意自己还能坚持,她没这么娇气,“你姐姐不是说要来车站接我们吗?不能让她等太久。”

列车只能坐到邻近的城镇,达达利亚的家人听说他要带人回来,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自己回海屑镇,一定要亲自开车来接。

“…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达达利亚心疼她,“你坐靠窗的那边吧,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

他补了六张坐票,总算在这节乌烟瘴气车厢里撑起了一方净土——至少不会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到陌生人的袜子或是脚丫子。

喝了达达利亚泡的热茶后,荧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这才有心情好奇地观察起了周围的一切。

车厢里有人抽烟喝酒打牌,有人闲聊嗑瓜子,还有人忙着哄自己哇哇大哭的孩子。

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冲淡了刚才血腥的一幕,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

啊,重返人间。

达达利亚安静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眼神显得有几分忧郁。

然而这位忧郁的男青年此刻满脑子都在想着要如何如何地用水形剑将他同僚切片做成鱼生,不,人生。

“在想什么?”荧忍不住向他搭话。

“人生……”达达利亚下意识将所思所想脱口而出,见她主动搭理自己,马上换了副兴高采烈的表情黏了上去,“饿不饿?快靠站了,要不买点吃的?”

…这变脸速度。

思考人生?他怎么还突然文艺起来了。

荧肃然起敬,看来是以前她对阿贾克斯同志的了解还不够透彻——或许他其实是一位有思想有觉悟的好青年。

列车靠站的时候往往会停留个几分钟,期间会有当地的小贩挎着大篮子站在月台上卖货,一旦有人冲他们招手,他们便会热情地走到那人所在车厢的车窗下,将手中的篮子举得高高的供旅客们挑选。

达达利亚每一站都争分夺秒地买吃的,他恨不得将这一路上每个镇子的特产都让她尝一遍。

一整条列车,就数他车窗底下聚集的篮子最多,只要货好,新奇,他都会豪爽地掏钱买下。小贩们手中高举着的篮子,就像锦鲤池里的一张张鱼嘴,争先恐后地朝着着这位大方的客人涌来。

不多时,桌面上就摆满了各种至冬特色食品,连让她趴着小憩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是什么?”荧用手指戳了戳一块比她脑袋还大的不明物体,“你把人家车站的石墩子扛上来了?”

“这是至冬大面包,一个至少都有三五斤重,”达达利亚自豪地在它上面拍了拍,大面包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这个得热软了或者泡着热汤吃,列车上就只能用来磨牙了。”

也不嫌硌牙。

“你有没有听过一则关于至冬大面包的笑话?”

达达利亚刚才担心自己跟荧聊天会加重她的晕车症状,憋着一直没说话,现在好不容易能开口自然是要说个尽兴。

“…没听过,请讲。”

“从前有块至冬大面包不小心被蒸汽列车给轧进了铁轨里,列车长急坏了,派了好几个乘务员下来拿着铁锹撬了半久都没能撬动它,就在这时,车厢中的一位枫丹乘客挺身而出,抽出了自己行李里的面包棍,哐嘡一下就把轨道里镶着的那块至冬大面包给撬出来了!”

“这么硬,你买它干嘛?占地。”她才不会傻到用它来磨牙。

“用来防身,一会要是再有人敢来打扰,就用大面包砸他。”他恶狠狠道。

“我还是习惯用单手剑,看来下次得常备枫丹面包棍了。”稻妻的鲣鱼干作为武器似乎也挺趁手,就是味太大了。

“…我已经不想再吃任何枫丹的食物了。”达达利亚回想起那段难忘的经历,神色消沉了起来,他一个不挑食的人都能被摧残成这样,实属难得。

这个人明明平时都是一副自信轻狂的样子,在她面前却总像只耷拉着耳朵委屈到哼哼唧唧的大狐狸。

在医院养了一段时间,达达狐毛色似乎又光泽了不少。

…好想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要是真摸上去了,一定又会被他得意洋洋地调侃什么「迷上我了」之类的。

——即便他说的是事实。

达达利亚撕开巧克力的锡箔纸包装咬了口,眼角余光察觉到荧又在偷看他,笑得眉眼弯弯的,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要吃吗?”他装作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将巧克力递到她嘴边,“这个是甜的,要是没那么头晕了可以尝一点。”

“…你吃过的还拿来给我吃。”荧面上嫌弃,却还是凑上来吃了一小口。

不是特别甜,苦涩中带着香醇,丝滑地融化在唇齿间。

见她喜欢,达达利亚托着下巴,拿着巧克力哄着她又吃了好几口,她不情不愿地吃着,两颊一动一动的,像树梢上的小鼯鼠。

…其实心里高兴得很吧,他都快要看到她眼睛里冒出来的小星星了。

达达利亚在心里叹了口气,谁叫自己摊上了个这么不坦率的心上人呢,要不是这次因祸得福,他还发现不了她这番别扭的心意。

他家的旅行者这么口是心非,看来以后她说的话他都得反着来听了,唔,说喜欢他时除外。

列车沿着仿佛没有尽头的铁轨向前行驶,铁道两侧,是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

花田挨着铁轨的地方还能见着些高高的,绿色的茎叶,再往前,便是一整片密密麻麻的金黄色海洋。

“你喜欢什么花?”达达利亚问道。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荧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上簪着的那两朵因提瓦特。

“我可以随身带着你喜欢的花的种子,在哪里倒下了,便在哪里生根发芽,”他突然又文艺起来,“说不定你哪天路过我的时候,还能再多看我一眼。”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株长着水鲸角的诡异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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