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24日第十一回援手林儿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没人啊。你别吓自己了,我们初来乍到的,这里根本就没几个人认识我们,怎么可能会有人跟踪呢?”寻阳道:“六年前在赵郡,我和羽郎不是也被人跟踪过吗?那后来我就专门去学了一些反追踪的办法,对有人跟踪会特别敏感。”林儿道:“这样啊,那我们走快点,回去就没事了。”两人快步回到鲍府,寻阳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陶贞宝正在院中闲逛,见二人回来,忙问:“师姊你们回来了,公主怎么了?”林儿道:“寻阳姊说有人跟踪我们,所以就逃了回来。家里的情况怎么样?”陶贞宝道:“鲍照兄长说已经把请贴都发出去了,就定在十天后聚会。鲍小姑约了人在房内玩樗蒲呢,不过要套出点口风还要过两天。”林儿道:“这是难免的,我们这边也是一样。正好我有些手痒呢,我进去玩一会。”说着,林儿便进屋陪令晖玩樗蒲。直到晚间赌局方散,一夜无事。次日一早,林儿与寻阳商量,得写一点类似广而告之的东西,也好给贾人们看。寻阳出自皇族,这字自然是娟美秀丽、别有味道。寻阳刚写了几张,林儿便拿起来欣赏了一番,说道:“嗯,这些贾人得把这字好好收藏起来,以后拿出来就是我们寻阳公主的墨宝了。”寻阳谦道:“哪有啊。”林儿又取笑了寻阳几句,两人才离了鲍府,沿着嘉陵江一路寻找适合的店铺。刚走没几步,林儿抬眼一看,便见一家店的招牌上写着“兰亭之遗”四字,纳闷道:“这家是卖什么的?”寻阳格格一笑道:“这是尺牍行啦,卖字的。”林儿道:“这贾人起的名字可真有意思,咱们进去看看?”二人走进店中,掌柜的见有人来,忙过来招呼:“二位找啥?大王还是小王?”林儿拿出一张广告递给掌柜,说道:“我们不买字,只是想给掌柜的看看这个,不知你听说过没有?”掌柜接过广告看了看,说道:“典质行啊,听过听过,不过我没什么兴趣,二位请便吧。”便做出赶人的动作。林儿却不放弃,说道:“你再听听我说嘛,通过典质你就可以拿到更多的钱,开更大的店……”还没说完,掌柜连连摇手,示意请她二人出去。林儿无奈,只得离开那铺子。她才发现,原来寻阳早就逃了出来。见到林儿,寻阳小声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气呢。”说着竟作势欲哭。其实不光是她,林儿自小也是南朝的贵族女子,受着万人追捧,被这样直接让人往外轰也是首次。她道:“这人真是一副市侩面孔,让你买的时候脸都笑烂了,一听你是向他卖东西,脸立刻变样。亏他还起这么个文雅的店名,真让人生气。”两人都是青春少女,脸皮浅、心思重,受了这气更觉面子没处搁,索性就跑到嘉陵江边坐了下来。林儿叹道:“早知道就和阿兄多学学舌战,把这些商铺全都横扫一遍。”坐了一阵,寻阳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林儿一咬牙:“再去试试。我就不信这个邪。”寻阳“啊”了一声:“可不可以不去啊?我怕……”林儿道:“怕什么?我要学阿兄那样巧舌如簧,不能给他丢脸。”不过这口才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练出来的,二人一连跑了几家,不是被直接轰出来,就是委婉谢绝。林儿也没了主意,只得回去,跑到令晖面前“哭”诉求救了。令晖笑道:“小妹你是从赵郡来的,对我们汉中人不了解。汉中人悠闲惯了,很多贾人只要能养活自己一家,就没有打算加大买卖得更多的利。”林儿道:“啊!那我这事岂不是没得做了。”令晖道:“别着急,慢慢来吧。总会有那么几个例外的嘛。”林儿点点头,也只好这般没头苍蝇乱撞了。可是一连好几天,两人仍是一无所获。这一天,林、寻二人正在大街上闲逛寻找目标,寻阳忽然惊道:“我好像又感到有人在跟踪我们。”林儿道:“不会吧。”转头四周看了看,似乎没什么异样。寻阳拉着她手,道:“我们就这样往前走,我让你回头的时候你再回头。”林儿点点头,两人就并肩往前走去。过不多时,寻阳忽道:“往左后看!”林儿敏锐地一转头,一张脸立时闪入她的眼中,这一惊着实不小。寻阳问道:“看到了吗?”林儿双目圆睁,说道:“刚才那眼神是……许穆之!快跑!”拉了寻阳便发足狂奔。两人虽来汉中有些日子了,但这道路还不算太熟,几穿几转,没了方向,也不知钻进了哪条巷子,路是越走越偏僻。寻阳的心跳开始加剧,颤声道:“林儿我怕。”林儿心中也是害怕,却仍安慰她道:“没事,光天化日之下,看他们敢怎样。”两人就这样往前走,不一会儿竟钻进了一条死路。寻阳只感觉跟踪者的脚步正逐渐地迫近,吓得两腿一软,竟坐了下去。林儿忙去扶住她,两人就这样相拥坐在地上,等待命运的决定。此时,只听得巷子外脚步越来越密,偶尔有人说话,但两人在惊惧之下,完全听不清楚。隔不多时,又出现了刀剑相击的声音,十分微弱,又很快就止歇了,看样子双方的实力相差甚远。之后,便是寂静。林儿能清楚地听到她和寻阳两人的心跳。刚才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完全被恐惧笼罩了,现在想想,那是因为刚才看到的那张熟悉而又诡异的笑脸。许穆之在仇池她是早就知道的,可此刻他怎会在这里?这时候,她没空思考这个。也不知过了多久,巷口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双手抱剑站在当地,朗声说道:“起来吧,吓成这样。”林儿定了定慌乱的眼神,仔细端详来人,令她惊讶的是,来人竟是一个曼妙的少妇,身着一身绿色衣衫,头发随意地挽着,却并不凌乱,从她的角度看去,更觉英气逼人。林儿见到来人,竟是直接跳了起来,跑过去兴奋地喊道:“木兰阿姊,怎么是你?”第十二回汇总那少妇摆摆手,说道:“啊哟!怎么你和兰英那小女一个毛病啊,见人就粘。”林儿脸一红,仍是难掩激动,转头对寻阳道:“寻阳姊,这是我和阿兄儿时的伙伴,木兰阿姊。”寻阳便与木兰见礼:“木兰阿姊好。”木兰又将林儿仔细端详一番,突然盈盈一礼道:“陶隆陶医师给我师父写信,要我与郎君即刻前来仇池投奔你们。既是受师命,韩氏木兰便在此拜见檀林主母。有木兰在,以后主母不用再这样没命似地逃了。”林儿这才明白,上次自己让陶贞宝回去请师父派人前来帮忙,师父就找了她和檀羽都熟悉的木兰。然而听木兰这一声唤,林儿一脸尴尬,道了句:“阿姊怎么这样见外。当初我与阿兄在金乡走投无路,若非遇到阿姊,怕就要命丧于野了。这点恩德尚未报答,如何能称我为主母。”木兰却郑重地道:“任侠之人,最重一个义字。我与郎君以后既是你的部曲,自当以‘主母’相称。我在渤海学的是剑术,郎君学的是轻功,虽说不上武艺精湛,对付一般江湖宵小,自信还是绰绰有余。”林儿赞道:“渤海高氏剑法天下闻名,丝毫不逊于三大门派。我听闻,近些年高氏的许多传人已在北朝出人头地,相信过不了多久,北朝就是高家的天下了。木兰姊的剑法,自然是不用怀疑的。只是你的郎君是?莫非你与韩二郎已经……”木兰抿嘴一笑,突然抬头向上,喊道:“还不下来拜见主母。”林、寻二人见状,连忙仰头四处寻觅。却听一个声音自旁边一颗大树上传来:“我在这儿呢。”两人抬头一看,才见树上还倒挂着一个人,林儿一眼便认出,那不是当年初到北朝就碰上的第一个二愣子,韩均韩二郎吗?只见韩均翻身一跃,便落在两人眼前,轻功之高可见一斑。那韩均一扬手,笑道:“主母接着,送你的。”便扔给林儿一个物什。林儿忙伸手接住,拿来细看,却是一个腰牌之类的东西,上面还刻有符纹。林儿拿过来仔细看了看,问道:“二郎,这是哪来的?”韩均呵呵一笑,却不答话,木兰道:“还能从哪,自然是用空空妙手在刚才那人身上偷来的。不准对主母动手!”她最后一句是对韩均说的。韩均似也极听木兰的话,笑道:“知道啦。”原来他刚才正打算对林儿也空空妙手一下。林儿立刻明白,这韩均不光学了轻功,还兼学了偷盗之术。此时她更关心的是手上这枚腰牌。这腰牌当然是许穆之所有,上面又刻了符纹,但却不知符纹是什么含义。于是林儿又转手交与寻阳,问道:“你认识这符吗?”“这应该是南朝人的。”寻阳仔细揣摩着那上面的符纹。林儿闻言一下来了兴趣,忙问:“怎么看出来的?”寻阳皱眉道:“当今天下的书体,无非是北楷南行,北朝流行写方方正正的楷体,南朝流行写行云流水的行书。这种刻符体的腰牌,按理本应遵循北朝魏楷的书写习惯。可是你看这符纹,虽看不出是什么字,但笔画间分明是行书体。由此我才猜测是南朝人所有。”林儿听她说的理据确凿,不由得更加好奇了,这许穆之怎会有南朝人的腰牌?林儿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索性先将腰牌放好。此次她们到上邽前,檀羽就打定主意要在那里发展自己的实力,才能和许穆之对抗。现在看来,许穆之似乎也已经注意到了她们的行动,竟然秘密地跟踪她们。林儿想及此处,便觉这南朝腰牌背后必定还有更深的故事。于是她问道:“刚才跟踪我们的人呢?”木兰道:“太不经打,被我两招就吓跑了。”林儿道:“就一个人吗?”木兰道:“好几个呢,不过武艺都差不多。”林儿忖道:“这可真是奇事一件。不过,我们的敌人开始注意我们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木兰道:“主母,要不我们先回鲍府吧,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给你看。”林儿答声“好”,四人回鲍府而去。一路上,寻阳便询问木兰二人是怎么来的。木兰将这几天的行程,如何接到信昼夜兼程赶来,如何到了上邽县衙得知檀羽的事,又如何到了鲍府得知林、寻二人在外面,一一说了。回到鲍府,陶贞宝第一个迎上来,给林儿报告好消息:“师姊,鲍小姑打听清楚了,消息是从侯家堡漏出去的。”林儿道:“师弟先别急,进去再说。”几人便走进堂屋。令晖早已等在了堂内。林儿过去坐到她身边,嗲声说道:“阿姊,刚才要不是木兰伉俪,我们可危险呢,吓死我了。”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令晖听得不禁揪心道:“怎会有人跟踪你们?咱们的处境好像越来越不安全了。”林儿点点头,新中一丝不安涌上新头,却又说不出来。她转头对木兰道:“木兰阿姊,你刚才说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给我?”木兰点点头,拿出两封信交给林儿。林儿接过来,问道:“怎会有两封?”木兰道:“一封是我们从上邽过来时,那位和夫子托我交给你的。另一封,则是韩均在路上偷人家的。”林儿奇道:“偷的?这是怎么回事?”木兰道:“说来也巧,我们那天到了一个叫古风台村的地方,正在客栈吃饭,就听到旁边有人在聊源贺。仔细一听,原来他是要到仇池国中给一个什么人送信,报告源贺已离开的消息。郎君一时机灵,便顺手将那信偷了来。”林儿明白,他们从上邽过来,的确要经过古风台村,看来这信也是从侯家发出的,便展信来看:“司马兄,源贺已离上邽,计划可继续实施。侯仲。”林儿疑道:“侯仲应当就是侯家堡堡主吧?司马兄又是何人?他们的计划是什么?”说着将信递给令晖。令晖看了看:“司马兄?如果他说的是仇池国中的臣子,那我倒是知道,仇池国主杨难当身边的重要幕宾中,有一个叫司马飞龙的,莫非这是指的他?”林儿点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先在看来,仇池国与侯家堡的确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消息很可能是由国主这个重要幕宾告知侯家堡,再由侯家泄漏给南朝贾人的。可他们的计划又是什么,为什么要避着源贺兄长?这实在让人费解。”林儿又展开另一封信,是和其奴送来的,上面写着:“主母安。简易房舍已然修好,流民已秘密安排入住。那个打遗产官司的又来了衙门几次,属下斗胆僭越,建议主公将那地仍判给张氏,刘老伧似乎很不满,不过也管不了他了。还有最重要的,属下这些天翻查侯家堡的记录,发先他家的人口比十年前多了十倍还不止。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他是靠什么养活这么多人,养了这么多人又是做什么用呢?请主母开示。姓和的。”发··新··地··址林儿又将信交给令晖,说道:“看来大家都有收获了。”令晖看完信,点头道:“先在基本可以确定,所有的发先都和侯家堡有关。首先是他们在过去十年,势力迅速膨胀。然后是他们和国主有私密的书信往来,国主让侯家堡泄漏了征讨之事。南朝的司马道寿等商贾听说了这个秘密,就开始大量购置土地,并且被檀阿兄所得知。先在的问题是,侯家堡为什么要泄漏这个秘密?”她说到这里,林儿忽打断道:“等一下,好像我们漏掉了什么东西。”众人闻言,纷纷思考刚才的分析,但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这时,一直站在令晖身后的陶贞宝忽道:“我明白了,从檀兄到鲍小姑,一直都在问是谁将征讨的机密泄漏的,可我们好像一直都忘了问,那么多荒掉的田地,为什么侯家堡自已却无新去争,反要把秘密泄漏出去,让别人过来购买?”他这一言,让众人吃惊不小。林儿道:“对啊,我们好像一直都天然地以为,这是因为侯家堡家大业大,他们不屑于去争这些地。可是听师弟这样一提醒,这理由就显得很牵强。正如那天姓和的所说,这世上的人,哪有重利在前而不新动的?”而令晖则用少见的兴奋表情说道:“林儿说得没错,对于侯家堡而言,利益在眼前而不动新,除非他们在追求更大的利益。再结合云雾村的事,如果云雾村的局真是他们故意设下的,那这次泄密的事很可能也是蓄谋已久。”她这么一联系,陶贞宝适才的质疑就变得极其合理了,众人纷纷看向陶贞宝表示赞赏,令晖更是投去了许多温情的目光。见新上人第一次这样赞许自已,陶贞宝新中真是说不出的幸福。第十三回别情过了一阵,林儿忽然想起了檀羽给的纸条,忙从怀中拿出纸条,只见第二张背后写着:“得知泄密者后拆看。”林儿忙将纸条打开来:“不出意外,此时我已经在贼寇中站稳脚跟了,可让陶贤弟按我的方法再进来匪窝,将你们得到的最新消息告知于我。另注意暗查侯家堡虚实。”林儿将纸条交给众人传阅,口中道:“阿兄真是巨细靡遗啊,全都预料到了。”令晖看完纸条,眼中的温情却化为担忧,说道:“陶公子没问题吗?”陶贞宝听得令晖关新,熊中自生出一股豪气来,说道:“鲍小姑放新,陶贞宝一定不辱使命,将消息安全带给檀兄。”林儿新里却有些难过,说道:“阿兄真是的,他自已去冒险就已经害得大家都为他担新了,先在还要搭上师弟去陪他。如果他在里面已经发生不测……”陶贞宝打断她道:“师姊别说了,檀兄的智谋与辩才天下罕有,相信他已经有足够的理由不会出什么事的。”旁边木兰忽道:“我看还是换我去吧,一帮小贼是奈何不了我的。”林儿道:“你和二郎还要探查侯家堡,这个危险性只怕更大。”陶贞宝道:“对啊,侯家堡里面说不定是龙潭虎穴,韩小君才要多加小新。况且情势不安全,我更希望你们能保护师姊她们呢。大家放新吧,小弟本就是檀兄和师姊的信使,这件事我一定能办好的。”林儿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方道:“好吧,那就这样,明天一早师弟与二郎夫妇一道去古风台。我和两位阿姊办完这边的事也立刻回上邽。”众人点头称是。唯韩均犹豫着对木兰道:“小君,我觉得还是我一个人去那侯家吧?你在这里也好保护她们。”木兰想了想,对林儿道:“是啊主母,郎君轻功比我好,他一个人,来去自如,我去反而碍事。不让我去送信,也让我待在这里好了,不然你们几个娇弱的女公子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位陶公子回来,让我们夫妇如何交待。”林儿道:“那好吧,就这样定了。”说着又将已探知的事和陶贞宝认真嘱咐了一遍。当夜大家都惴惴不安地早早就寝。次日一早,一切都已停当,陶贞宝便与韩均准备出发。临行前,陶贞宝特意走到令晖面前,说道:“鲍小姑,我不在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令晖凝视陶贞宝良久,从身边拿出一个香囊交给他,说道:“陶公子,这里面装有一枚护身符,小女从小就戴着,今天赠与公子,希望你能平安顺利。”陶贞宝接过香囊,心中升起一股激荡之情,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默默相对。此情此景,多少的情,都已不需要多余的语言来表达了。只待林儿上来小声提醒,两人才终于分别。陶贞宝与韩均上了马,三步一回头地缓缓而去。林儿走到令晖身后,捏了捏她的肩,郑重地道:“阿姊,你终于接纳师弟了,真好。”令晖看着远去的陶贞宝,终叹口气道:“这些日子,陶公子日日陪在我身边,他一心一意地对我好,我又怎能辜负他呢。可是小妹,从今后,他要受的苦恐怕是无穷无尽的了。”林儿道:“阿姊你多虑了。我相信,师弟只要为了你,受再多的苦,于他也是快乐的。”令晖似有所思的样子,眼光仍望着早已没人了的远方。林儿则看着她,心中不仅生出一丝感伤,他们两人你情我愿,有情人终会成为眷属,可自己呢?过了许久,四姝方回到屋中。林儿道:“寻阳姊,上次你说的两条线索中,侯家堡的这一条已经有些眉目了,可南朝人这一条却还没着落呢。南朝人,从太原的天师道,到上邽的土地买卖,到处都是他们的影子。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南朝人将是整个问题的突破口。要不,我们还是赶紧去把典质行的事做完吧,这样才能和那司马道寿套上关系?”寻阳却犹豫道:“可我们这几天都没任何收获。鲍小姑想个办法帮帮我们吧?”令晖还未从别情中恢复过来,只是淡淡地道:“典质行我是丝毫不懂,否则前几天就已经想出办法了。”寻阳道:“那要不然去把和夫子请过来?他兴许会有办法。”林儿道:“这主意好,那就请阿姊唤个下人去跑一趟吧?”木兰道:“这有什么必要,只要借快马两匹,黄昏前我一定把他接过来。”林儿道:“那就麻烦木兰阿姊了。”说话时快马已备好,木兰骑了马飞奔赴上邽送信。下午时分,两人就回到鲍府。和其奴一进门便道:“终于到了!主母安。累死我这老骨头了,总算颠过来了。”
林儿笑道:“姓和的,你不是号称还从过军上过战场嘛,咋骑个马就给你晕成这样?”和其奴往茵席上一瘫,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大”字,说道:“拜托拜托,这个木兰女侠那骑术,就是多年的将军还要怕她几分,何况我这小喽罗。”林儿又是一笑,倒了杯茶递给和其奴,说道:“辛苦辛苦,先喝杯茶压压。”和其奴道:“哎哟哟,主母亲自倒茶,小的受不起啊。”林儿啐道:“好啦,赶紧喝,还要和你说正事呢。”和其奴忙坐直了身,说道:“刚刚女侠只说了个大概,主母再讲一下吧?”林儿轻轻一笑,这家伙转换还真快,便将这几天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和其奴呷了口茶,开始苦思良策。直至一盏茶用毕,方道:“小人以前听说过,这典质行其实就是拿什物抵押来换钱做买卖的勾当。应该说,对很多贾人都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那些急需用钱的商贾。所以大家想想看,什么样的商贾手上值钱的东西最多,但又最需要钱呢?”他说着,有意识地转头看了看令晖。令晖便道:“最需要钱的,那自然是那些亏了买卖的啰。”和其奴道:“不错不错,鲍小姑永远都这么睿智。那我再要请教,这些亏了本的贾人想要问同业者来借钱救活自己的买卖,令兄会借吗?”令晖道:“自然不会借的,万一折了怎么办?我明白了,和夫子是想去找那些做赔了本的贾人来典质。可问题是,典质行也不愿意借钱给亏本的贾人啊?”和其奴道:“那就要看这个贾人做的是什么买卖了。”第十四回尺牍和其奴续道:“有一种买卖,是大家都觉得会赚钱,可真正利害却只有做过的人自己知道,你们说这是什么买卖?”林儿笑道:“还有这样的买卖?那岂不是人人都想去试试了?”和其奴道:“那是那是。可这买卖一般人想做,却做不来。”寻阳有些怯怯地道:“是尺牍行吗?”和其奴道:“聪明聪明,正是尺牍行。以卖名人字画为生,贵贱全凭这一张嘴,不管是多大的名人,没有吹捧的功力,是万万做不了这一行的。”林儿忽想起前次的经历,“咦,那街口不就有一家尺牍行啊,我和寻阳姊去过了,直接被赶了出来。”和其奴道:“我们这里谁懂字画?”林儿看了看众人,“以前阿兄给我讲过这方面的学问,建康的士人最好这个,阿嫂应该也很在行。而我们这几个人当中,以寻阳姊字体最是娟秀,深懂字画之理。”寻阳谦道:“我懂是懂一点,可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和其奴道:“无妨无妨,公主只须替我指出哪个字比较值钱,哪个不值钱就行。山人自有妙计,定教竖子就缚。”他边说竟边唱了起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引得众人一番嘲笑。第二天吃过早饭,和其奴便布置起来:“一会儿进了那铺子,主母先拖住那贾人说东说西,公主就赶紧替我指出几件不值钱的字画来。至于木兰女侠,嘿嘿,要是有人来找我打架,那就麻烦你帮我挡住啰。”木兰愕道:“我这剑可不是用来欺负诚实商贾的。”和其奴忙赔笑道:“放心放心,绝不会让女侠为难。”说罢,四人又来到那家叫做“兰亭之遗”的尺牍行。那掌柜的眼力不错,一眼便认出林儿与寻阳曾来过。见她二人进来,立刻说道:“二位请回吧,这个典质行我是不会考虑的。”林儿经过几天的磨炼,脸皮厚了许多,也不怕赶,反而笑道:“掌柜的怎知我们今天不是来买东西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和其奴和寻阳已走到一旁摩看店中挂着的几幅字画。掌柜的见状,只道她二人今天真的请了高人前来,忙换了副笑脸,就要走过去介绍。林儿忙抢道:“不如掌柜先给我介绍几幅字好了。我买来送阿兄。”掌柜一听便知林儿是个“生虎”,啥也不懂,心中捉摸着好好宰她一笔,便引她去寻了几幅字来看。这边寻阳则在和其奴的掩护下拿起几张字仔细验看起来。没过多久,寻阳小声道:“这些全是描摹的,都是今人之作。”和其奴神秘一笑,忽地提高嗓门道:“奇怪了,这店名取得好,却没见到大小二王的真迹嘛。”那边掌柜虽在给林儿介绍,余光一直盯着这边,听到和其奴的话,忙扔下林儿跑过来道:“客莫急啊,看看这个,能上贵客的眼吗?《中秋帖》,王子敬的。”说着顺手拿起一卷帖就要递到他手。那和其奴伸手去接,刚一碰到帖子,手一用力,便听“次啦”一声,帖子被两人撕成了两片。掌柜的先是一愣,旋即睁大了眼,怒道:“我三百金收的帖子,就这样被你毁了!说吧,怎么赔?”谁知和其奴却全不在意,懒然道:“威胁我?”掌柜的见他此状,忙回头唤弟子:“快去叫人来,这有人来砸场子。”那弟子应声跑了出去,不多时便带了几个人拿着木棍冲进店中。掌柜道:“阁下还是识相点,赔钱走人为好。省得大家伤了和气。”和其奴装出一副很怕的样子,说道:“我也要叫人。木兰女侠,帮忙啊。”他刚喊了一声,就见木兰的身影蹿进店中,在那几个弟子身边转了几圈,来到和其奴身边站定。这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等众人反应过来,定睛细看,才见那几人手中的木棍已全到了木兰手上。掌柜见状,不由全身一颤,说道:“几位大侠,小人是诚实的买卖,一向本分,与各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几位何故与我为难呢?”不光是他,就连林儿几人也是第一次见木兰的本领,同样的一番惊讶。和其奴张大了嘴道:“高手高手,真正的高手。我这帮手找得有点过了吧?”木兰不怒自威,说道:“该干吗赶紧干吗。我只做这么多。”和其奴忙道:“遵命遵命。”说着拾起半片帖子,懒然道:“掌柜说自己本分老实?那你倒说说看,王子敬的字可有这般潇洒飘逸?”掌柜脸色微变:“阁下什么意思?”和其奴道:“晋时的笔硬,写出的字精密渊巧,然而常有贼毫。你这字气韵鲜润、行气贯通,显非王献之所用之笔所能书写。如果我所料不差,你这个字恐怕是从太白山收来的吧?”掌柜道:“行行行。今天算我认栽,遇到了行家,你几位请吧,钱我不要了。”和其奴道:“掌柜何必这么急呢。我们今天来,不是来砸场子的。在下知道,仇池国远离江南,轻易收不到名人字画,这尺牍行也不易做,所以我们来是希望与掌柜的多有合作。”掌柜心中犹豫,说道:“几位不如移步内堂叙话。”便命弟子们收拾店堂,自己先进了内屋。林儿过来小声对和其奴道:“你行啊,把那掌柜说得一愣一愣的。”和其奴尴尬道:“主母过奖。只不过以前了解过这方面的情况。这些尺牍行的最怕让人知道他们作伪的事,所以不出狠招,他们不会低头。”寻阳奇道:“我还是纳闷,你说从太白山收的,是什么意思?你这么懂字,还找我来?”和其奴道:“我哪里懂啊。只是听说太白山药王坛最近卖出来一种毛笔,比我们常用的要柔软很多,写出来的字也更圆润。公主刚才说是新活,我就猜是这个事,所以拿那话去唬那掌柜。”四人边说边到后堂,掌柜已备了茶候着。等众人坐定,掌柜便问:“阁下说的合作,不知是什么意思?”“合作的方式,其实我家主母已向掌柜介绍过了。”“典质行对我有什么用?”“尺牍这一行,要从外行变内行,少不得要出上点血本。掌柜以次充好,想必也是不得已。自己的钱花光了,问亲朋好友都不肯借,对不对?”“阁下真是说到小人心里去了。”“掌柜的如果信得过在下,不妨到典质行去试一试?拿你这店中的几件真品去质押,换来了钱才能收更多值钱的字画,不是吗?”掌柜的沉吟半晌,忽的下定决心道:“好吧,就去试试。”林儿听他说出这话,憋了这么多天的一口气终于宣泄出来,不由得欢呼了一声。第十五回密报林儿立刻就带了那掌柜去典质行。一进门,林儿就叫道:“师父,贾人我给你请来了。”那司马道寿正与掌柜在内堂闲聊,听林儿进来,忙出来相迎。林儿将尺牍行掌柜介绍给司马道寿。司马道寿先是一惊,随即转头对掌柜道:“你来介绍一下我们的基本情况吧。”掌柜便引了尺牍行掌柜到一边去坐下聊。司马道寿对林儿道:“辛苦女公子了。真没想到,我们第一桩买卖竟是女公子介绍的。”林儿笑道:“没什么啦,都是我的朋友们帮忙。师父,我们进里面聊吧,还有些事想请教你。”司马道寿忙引了林儿等人进到内堂。林儿一坐定便问:“师父,还是上次那个问题,你不肯说,但这对我们真的很重要。”司马道寿犹豫道:“女公子为何一定要问这个呢?”林儿道:“既然今天把话说开了,咱们就坦诚相见吧。实不相瞒,我们正在调查是谁将上邽县最近即将征讨吐谷浑的消息传了出去。我知道,师父已经派了人去上邽购买荒废的土地,而且出手相当惊人,对吧?”司马道寿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林儿道:“我们是上邽县令的人。从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件事背后可能有很复杂的利害纠葛,我担心师父你们也是受害者。”司马道寿见她一片真诚,对她说的也信了几分,这才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于是他缓缓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现在大宋朝廷乱得很,很多地主大户都被赶了出来。我们这些本分的买卖人,只能千里迢迢来到仇池这个还算安定的地方。我们在大宋的时候做的就是典质行的买卖,自然也想到把这买卖搬到这边。”“等等,”林儿忽然打断道,“师父你们在南朝就做典质行?这是你们自己想到的?”司马道寿道:“我们哪有那能耐。不知女公子有没有听说过这当今天下有七大族宗的说法?”林儿想起了郝惔之曾讲到过,点了点头。司马道寿道:“大宋新任彭城太守王玄谟便列七大族宗之一,代表的是太原王氏,当今在大宋信徒极众的南天师道便是由他所创。这典质行则是他座下四大弟子之一徐湛之的杰作。我等师兄弟就是徐师座下之人,正是他让我们来仇池推行典质行的。”林儿点头道:“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我以前只听过这七大族宗的名号,但对其中渊源了解不详。关于七大族宗,师父还能多讲一些吗?”司马道寿道:“其实我知道的也很有限。大家都说他是七大族宗,可这七大族宗是哪七位,也没几个人说得上来。”林儿心想:“想来这些人都是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轻易也不能让普通人见着。不过,对于整个事件,我们的了解倒是越来越深入了。”便道:“师父你继续说典质行的事吧。”司马道寿续道:“做典质行,一开始总是很困难的。所以我们首先想到做一些其它买卖来贴补。没想到,这仇池国因国主喜好商贾,买卖大多是专营,侯家堡、圣水院这样的大贾霸占着绝大多数的买卖,我们外来的根本没机会。前段时间,我得到密报,说上邽县最近有一个重大的机会。我一问才知道,原来那里的土地因常年盗寇猖獗,荒废十分严重,最近国中突然决定要征讨吐谷浑、摆脱匪害,还向北朝要了新的县令来此,大有励精图治之意。既然如此,我们岂能坐视,所以我的族兄灵寿就雇了一些流民去那里买地,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他们吧?”他说到这里,林儿很自然地点点头。但在众人心中,现在最感兴趣的,却是司马道寿跳过的部分——谁提供的密报?林儿用眼神示意和其奴,和其奴立即领会,说道:“司马掌柜,你的族兄司马灵寿我们不但见过,我的一个朋友还被他们打了呢。所谓不打不相识,现在我们和司马掌柜不也成了朋友嘛。”司马道寿道:“原来是这样,那天灵寿来给我说了这件事,我还怪他们鲁莽,无故得罪官衙做什么。现在看来,都是一场误会。什么时候见了你那位朋友,我亲自给他道歉。”和其奴道:“好说好说。我这位朋友现在正在当英雄呢。”说着他自己不由得一笑,续道,“司马掌柜讲的,对我们十分有用,当然,如若你能告诉我们,那个给你密报的人是谁,我们会感激不尽的。”司马道寿摇头道:“那不行,这是绝密的事情,很抱歉不能告诉你们。”和其奴道:“掌柜你也看到了,你与我们合作,我们就能带来商机给你。同样的,我们以后还会在上邽县有广泛的合作……”他没说完,司马道寿抢道:“很抱歉,哪怕我将本钱都赔光,也不能说出那密报之人。”和其奴闻言,忽然转换表情,一抱拳道:“好罢,那少不得只好我们自己动手去查了。”司马道寿见他表情诡异,倒并不理会,只道:“请便。”和其奴便起身要离开,林儿还想说什么,被和其奴使了个眼色,也就知趣地起身告辞。直到走出门,林儿方道:“姓和的,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和其奴脸上露出一丝奸笑,说道:“那自然还得麻烦木兰女侠了。”木兰很干脆地道:“又帮你挡架?没门!”和其奴赔笑道:“不是不是,不是替我挡架,只是监视这个司马道寿。刚才我丢下一句‘我们自己去查’就走人,想必这司马道寿一定会跟他的党羽会面来确保安全。”林儿道:“你这么有把握?”和其奴信心满满地道:“刚才听这司马道寿说话,感觉他是一个小心谨慎之人。这样的人,往往都会栽在这个小心之上。”林儿啧啧道:“姓和的,你对人的本性了解够透彻啊。”她撇了和其奴一眼,转头对木兰道:“那就麻烦你了。”木兰道:“主母放心去就是。”林儿点点头,便和寻阳、和其奴返回鲍府。林儿将今天的事和令晖说了:“那司马道寿真是奸猾,说的都是无关紧要、一查便知的事,关键的就直接跳过去。”令晖笑道:“这是难免的,出门在异乡经商,总是要小心为上。我倒觉得,这样的人反而可以当成朋友,因为他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现在只希望木兰姊盯梢能有所发现就好了。”她刚说完,寻阳忽的“扑哧”一笑,林儿忙问:“怎么了?”寻阳道:“我想起陶公子去盯南朝人结果被打的事了。”令晖一听,也是一笑,不过笑容中却流露出一丝担忧:“不知道陶公子现在还好吗,见到檀阿兄没有。”寻阳忙道:“鲍小姑,是我失言了。”令晖微微一笑:“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陶公子和檀阿兄都会平安无事的。”引得寻阳也跟着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