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绍也有数,公主眼里只有应璟,就算能办,恐怕还是会顾忌他的意思。
已是正月初五,洛阳虽然离西北不算太遥远,那里的冷兵对峙在这里却丝毫感受不到。
百姓们只知道敌军主将被割了脑袋,欢欣鼓舞,却未必在意他们会另选将领卷土重来,也并不明白眼下不过是喘息之机。
荀绍坐在荀府后院里,听着远处大街上鼎沸的喧嚣,看着夕阳缓缓沉下去,算了算日子,满心焦虑,再将所有都城里的族人都数了一遍,最终带来的只是气闷。
她霍然回屋取了长枪,在瑟瑟冷风里挥舞起来。
荀氏一脉春秋立名,汉代建功,祖上于战场上创下三十二式枪法,到她父辈又化为五十六式。
她父亲以前说过,家里就她练得最好,不仅灵活还杀气十足。可她练到今日,用到它的机会却并不多。
父亲宁愿带伤上阵也不派她迎战,最后死在乱箭阵里时,她还被关在府中。哥哥荀缙为拖住重兵,在山头上战到只剩一兵一卒,临死前还紧握着荀字旗。
荀家的男人一个个倒下去,如今荀鸣也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而她空怀一身武艺,每次都只能在无奈时现身,只能在夹缝里偷上战场,即使立下功勋,名扬天下,也始终没有一个堂堂正正面对敌人的机会。
只不过因为是女子。
幼年时她被顽皮的男孩子们嘲笑说像个男儿郎,她一个个把他们揍趴下,昂着脖子道:“为什么说我像你们?怎么不说你们像我?”
她从没小瞧过自己是女子,过往这些年,即使受再多歧视也没生出过“若我是男子该多好”的念头。
只在这次,她恨不能为男儿身,跨马杀敌,再无阻碍。
收了枪,已是冷月孤悬。
她慢慢平复下喘息,转身去了祠堂。
她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夜,在父母兄长的牌位前都燃起香,却一句话也没说,反而喝光了好几坛的烈酒。
天亮时她跌跌撞撞摸索回了房,倒头就睡,醒来已是午后,洗漱收拾完毕,忽然对下人们说要回西北。
老管家知道她这些日子在忙什么,从西北跟过来的家养老奴,哪能不明白她心思,送她出府时直抹眼泪,再三劝说:“女公子何必逞强,朝廷自有安排,您如今不是武官,贸然动作会被说成越俎代庖啊。”
荀绍像是酒劲还没过一般,朗然大笑:“就算以后朝廷追究问罪,此番我也要参战,大不了一死,赚几个魏狗陪葬方才痛快!”说完将披风紧紧系好,跨马上路。
大雪已停,疾驰到城门口时已是傍晚,天边挂着微薄的夕阳,但她急着赶路,并未在意时辰。
正要一鼓作气冲出城门,身后有快马驰来,马上人一路高声叫唤:“荀大人留步!”
荀绍转身,见飞奔而至的是范一统,他的身后还紧跟着宁都侯府的马车。
范一统勒马停在她面前,气喘吁吁:“荀大人留步,公子本要见你,奈何这几日旧伤严重,未能成行,刚刚得知你要离开才匆忙赶来。”
荀绍看着马车接近,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就算国舅要亲自阻拦我也不会改变主意。我荀绍的命就在这儿,战后随他处置,但现在,归我自己管!”
她扯了缰绳要走,忽听车中的应璟说了四个字,顿时错愕停下。
车帘揭开,应璟被侍女搀扶着下了车,长发披散,罩一件灰绒大氅,依稀可见里面的衣襟有些松散,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