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书房的。公爵对她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但是那些语句就像漂浮在空气中一样,模糊地自耳际滑过去,而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她该怎么办?
以前,那个人只停留在生活的彼岸,隔着远远的距离出现在她的想象之中。想象着他该有怎样倔强的容颜、强硬的态度与世俗的观念,想象着她今后的婚姻生活将会因他而产生怎样的跌荡起伏但那一切,仅仅只是想象。
当真人出现在她面前时,所有曾经预想过的相遇。话语、场景通通都成了云烟,现实总是以最突兀的方式出现,让她手足无措避之不及!
美蓝握住了门柄,轻轻旋开房门,还未等她意识到什么,门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拖了进去!
喀鸣——房门锁上了。
美蓝惊恐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英挺男子。他比她高出了一头有余,由上而下逼视过来的目光是完全冰冷的,在幽暗的房间里咄咄放光。
“坐下,不要像个傻瓜那样杵在那里!”青昙放开她的手臂,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灼红的烟头明明灭灭,烟雾后他的容颜模糊不清。
“请问我,我可以开灯吗?”美蓝怯怯地问道。
青昙瞪着她,没有说话,于是她就把这沉默视为默许,走过去打开了灯。灯光一起,整个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有了光明的环绕,不知不觉中勇气也倍增。
美蓝咬着唇,向他伸出手去“你好,青昙少爷,很高兴认识你。”隔着烟雾青昙的目光依然冰冷,全无友好的表示,美蓝只好尴尬地把手收回来。
沉闷的氛围压抑着房间内的气流,而这种沉闷令她觉得极其不安,她试图找些什么话来打破这个局面,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在这个抑郁的房间里,主导一切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然而他却不说话,只是用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看个清清楚楚。在那样的队下,她觉得自己的肌肤都在战栗,手脚一片冰凉。
那根烟终于燃烧到了尽头,青昙将之掐灭在水晶碟里。
“回去。”
简短的两个字突如其来的自他唇角逸出,美蓝一怔,抬起了头。“啊?”
“你无非是想要钱对不对?你要多少?一千万?两千万?只要你开出价来,我一定给你。在这个荒唐的婚姻还没开始前将其结束掉,回你的圣比亚去,那里比曼悠更适合你!”
受伤的感觉一下子在心头蔓延了开来——为什么每个人都将她想象得如此龌龊?连这个看似聪明绝顶的男人也不例外!伤痛过后,紧接而来的是隐隐的怒意,美蓝咬紧了唇,说道:“我不要钱。”
“那就是地位了。”青昙的话接得很快“曼悠的女主人,的确是有值得炫耀的资本”
美蓝叫了起来:“不是你想象的这样!”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婚姻的基础是感情,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爱上了我的父亲。当然,他倒是有可能爱上了你。”青昙冷笑,语气间尽是淡淡的嘲讽。
“你,你”在这个男人的目光下,话语是如此苍白,她本就不擅言词,此时着急了更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委屈与羞辱的泪水忽然就那么突兀地涌了上来,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青昙忽地站了起来,将她一推,美蓝就跌坐到了沙发上,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他的一只手就抵在了沙发上,另一只手则扣住了她的下巴。
两个人间的距离,此时此刻,竟是如此靠近。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目光咄咄逼人“我现在明白桑迪为什么说你是个天使了,纯洁的另一个代名词就是愚蠢!你这个笨女人,你那所谓的天真烂漫、温柔善良以及几近泛滥的同情,使得我们史特隆斯家族成了赞比王国的一个大笑话!我倒宁可你是那种贪婪虚荣的女人,那么一切都会好办许多。”
美蓝浑身哆嗦着,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在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光线下,这个男人浑身充满侵略的气息,而她在这种气息的包绕下,逃无可逃。但,她仍是鼓足了勇气颤声说道:“没没有人笑话你们没没有人会笑话一桩美满幸福的婚姻”
青昙挑起了眉,一脸的嘲弄“美满幸福的婚姻?年龄差距、阅历差距、身份差距,甚至感情差距,有这么多不合理因素存在,你居然可以说这门婚姻会是美满幸福的?”
“我,我我喜欢公爵!我们有很多共同的喜好,这几天来我们相处得很好,这点是被证明了的!”
“这点只能证明你们适合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不代表你们适合结婚。”青昙沉声说“奥德奈美蓝,请你用你的脑袋瓜仔细想想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夫妻又是怎么回事!”
美蓝气愤地叫道:“你对我有成见!这不公平!”
“不公平?”
“在见到我之前你就已经用你的主观意识给我下了定义,认为我必定是愚蠢的、贪婪的、虚荣的总之就是不适合当曼悠的女主人,配不上公爵,更不能当你的母亲!你带着挑剔的目光来看我,丝毫不给我表现和辩白的机会,这不公平!”说着说着,眼泪就快要流出来,连忙眨着眼睛强忍了回去。
青昙的目光变得更是冷竣阴森,他慢慢地说道:“我挑剔你?我对你有偏见?美蓝小姐,你太高估自己了。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以你这样的年纪根本不适合婚姻,尤其不适合与一个年长你许多的男人结婚!”
美蓝抿着唇,心中的惊恐此时已经逝去,只剩下了愤怒和委屈。她倔强地说:“我为什么不适合婚姻?再过半个月我就成年了,法律承认我有结婚的资格!”
“那么你告诉我,你准备结婚后怎么和我爸爸相处?”青昙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相处?”美蓝怔了一怔,但很快就答道“我会陪他聊天,陪他散步,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这些苏珊夫人都可以做到,要你做什么?”青昙冷笑,靠得更近,他的鼻尖都快贴到了她的脸上“你想过他会这样抱着你吗?”他的手忽地一紧,将美蓝带人了怀中,美蓝整个人顿时为之僵硬!
青昙看着她目瞪口呆的反应显得很得意,继续说:“你想过他会吻你、抚摩你的身体,甚至脱去你的衣服,和你上床”
美蓝尖叫一声,用力推开了他,远远地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去,浑身都颤抖个不停。
青昙直起了身子,恢复了一脸的冷漠“你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吗?小女孩,如果你以为婚姻就像你从前和亲友们的相处那么简单,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要是你不能忍受这些夫妻之间必然的亲密,那么现在回圣比亚去还来得及。”
美蓝只觉手脚酸软,整个人不由顺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脸火烧般疼烫,而心更是跳得厉害,充满了不安和恐惧。青昙的这些话就像针一样直刺到她的五脏六腑里去,把一些残酷的真相直白地挑出来给她看,龌龊,而且令人恶心。
青昙目视着她的无助,无动于衷地走去打开了房门,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走出去,‘啪.”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的灯光此时虽然依然很明亮,但美蓝错缩在那个角落里,却感觉到了无比的阴冷,一种她从来没想过的情绪席卷了她整个的身心,逼得她的意志快要崩溃。
原来真的是太过年轻,把一切想得大简单——在来曼悠之前只担心着公爵的人品性格究竟如何、好不好相处,来到曼悠后发现公爵随和体贴便认定了这门婚事会幸福和谐。而今,青昙少爷的反对那么鲜明地摆在眼前,对原本婚姻单纯的通想又进一步暴露了她的天真和无知。如此一来,事情在忽然之间变得相当现实和复杂,严峻的问题困扰着每一根纤维,仿佛都在问她——现在怎么办?
不顾及那么多地结婚?她真的能忍受公爵由一个日常相处的长辈转变为亲昵放纵的丈夫?而且摆明了这门婚事必将受到其子的百般阻挠。
那么,悔婚?现在跑去告诉公爵她不嫁了能做得到么?那可是四年前的承诺啊!而且公爵也不见得肯善罢甘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美蓝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上晶莹剔透的吊灯,那乳白色的光晕一圈圈地扩散开,刺得眼睛生生的疼,于是眼泪就扑扑扑地落了下来。
无论如何,她才十七岁——
阳台上的玻璃门没有关紧,风儿穿过那缝隙直吹了进来,吹得窗帘不停飘动。
“美蓝小姐,请您下楼用餐。”苏珊夫人将房门推开了一线,却不见美蓝,再向前走几步,终于看见给缩在房间一角内的那个柔弱人儿。
“美蓝小姐”苏珊夫人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美蓝小姐,您怎么了?公爵他们在楼下等您呢。”
“哦好的”美蓝从茫然中回过神来,连忙扶着墙壁想站起来,但身躯却一阵摇晃。
苏珊夫人见到这种情况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双手触及处,是一片冰凉。
“美蓝小姐,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美蓝迟疑了一会儿,忽然反握住她的手急声说:“苏珊夫人,我不太舒服,能不能不去用餐?”
苏珊夫人明亮的眼睛在她脸上转了几下“您不舒服?是生病了吗?”
“我”美蓝呆了一呆——算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当即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了,我们走吧。”
悠悠晃晃地走下楼去,苏珊夫人担心地跟在她后面,紧张地看着她。但她的身体却比想象的要来得坚强,还是撑着走到了餐厅,人口所及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黑衣的魔鬼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