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金转过头,见那八字须老仆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显金眯眯眼,做生意就做生意,银子带上血可就不那么好赚了。前世他爹干装修的,和他同期发际的暴发户有想赚快钱的,做着生意就走了歪道,报应还没来,警察先来了。
显金将整个身体都隐匿柱子后,屏气凝神,生怕气息被发现。
“她能要多少?”陈六老爷掏了根牙签一边剔牙,一边不屑,“三五两银子也叫钱?她要点小钱,我才放心啊!”
陈六老爷拿牙签剔出牙缝里的残渣,囫囵卷进口腔又吞了下去,“那头猪跑的时候啥都带了,价值连城的玉佛、十块大金锭子、二十几件实心的黄金首饰……几乎全部身家都贴身拴在身上,甚至还把银票缝在了衣服里面——唯独他嘴头那个账本没带。”
“先前不许我卖掉他在泾县的院落,我就应该猜到他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要在泾县留个根儿,在外头混两年风头过了再回来!那账本记了我把八、六丈宣卖到安阳府的明细,还有和宝婵多寺大王们的银钱来往,是他给自己留的大后手……”
陈六老爷厌恶露出一口大黄牙,“你说要是他那猪婆娘知道家里还藏着要命的东西,她会只要三两、五两银子?那必定是漫天要价,敲老子一个狠的啊!”
八字须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不由慌张道,“那如今怎么办?咱们头上岂不是悬了把菜刀,谁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啊!还不如把那猪娘们也解决了,一了百了!”
“这是在泾县!”
陈六老爷朝地上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看向猪妻远去的方向,“宝婵山寺介乎安阳府、滁州府与泾县交界,三地不管,大王们干甚都便利。你在泾县杀人,你不要命了!”
雪从东方来,簌簌落下铺地。
陈六老爷抹了把头顶的雪粒,“大丈夫不争朝夕,老三和那小娘们在这儿呆不长……”
听老宅庭院里,陈二爷被人劝酒时发出的憨笑。
陈六老爷讥讽地勾勾嘴角,“陈老二是个不中用的,老大又死了,我那个嫂子把老三放回泾县,无非是来镀层金,隔不了多久就会召回宣城——你且看着吧,老三和那小娘们干得越好,他们留下来的时间就越短。”
八字须老仆闻言咧开嘴笑开,“他们一走,我们就继续当土皇帝咧!”
土什么皇帝!
五六年前,李三顺他爹李老章还在的时候,他压着那老傻蛋一个月干两刀八丈宣,干完就往安阳府发卖,安阳府把八丈宣当作贡品进上京得名,他拿一刀纸三百两得利,一个月进账就有六百两银子,谁他娘的还在意店肆生意如何呀?
那个时候,才是好时候!
他才算是陈家在泾县的土皇帝!
李老章中了风,把做八丈宣的独门诀窍传给二儿子李二顺,哪他妈知道李二顺是个脑袋硬的,宁肯不要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分红也不帮他做八丈宣,他就把这两父子往宝婵多寺一送,李老章为保护儿子拼个瘸腿死了,李二顺撞到头,眼歪鼻斜的,既站不起来,又说不出话。
八丈宣、六丈宣,至此彻底断绝了!
泾县做不出八、六丈宣后,瞿氏那老娘们特意来了泾县过问,谁知一个入了黄土,一个哑了嘴巴,既喊不了冤,又告不了状,瞿氏就只能把这事儿归咎于命运上……
人嘛,哪里扛得过命啊!
瞿氏认了账,对泾县作坊更是撒手不管,直把宣城那三间店攥在手里,他的油水虽少了,但落得个清闲——前面吃的钱也够他吃两辈子了!
陈六老爷拿脚把地上那口黄痰擦匀,转身往里走。
八字须老仆似是想起什么,“老爷,您说那猪会不会是诈咱们的?会不会压根没账本那回事?”
陈六老爷耸肩低笑,“老子管他那么多,有也是在他宅子里藏着,那猪婆娘找不到就永不见天日,不就行了?”
一主一仆渐行渐远。
显金在柱子后,大气都不敢喘,隔了许久方从柱子后出来。
庭院里热热闹闹的,有男人们喝酒摔碗、划拳劝酒的声音,也有女人们轻轻的、快乐的笑声,张妈动作快,一见本家的马车到了,便从库房里翻出好几个硕大的红灯笼,如今正挂在陈家宅邸门口。
红光映照着雪气,像一张老式又缓慢的旧电影胶片。
显金双手抱胸得手指都麻了,手臂垂下,血流涌到指尖。
她得好好想想……
“你要去吗?”
身后筱地传来一把清瘦温润的声音,“夜探朱宅,去吗?”
第32章同行摸鱼
老旧的庭院、泛黄的砖墙、素白的雪地、在昏暗红光下逐渐拉长的影子,加上突然出现的声音……
显金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泰兰德的、樱花国的、高丽棒的……没有国产的——建-国后不许成精,铺垫一百二十分钟,最后都是神经病和心理问题。
显金缓慢转过脑袋,见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颧秀骨颖,其形耸直丰隆,方正不偏,其神端正挺拔,神气清灵。
他身形颇高,需抬头望,才能与之目光对视。
远看……倒也没发现这人居然这么高……
“希……哦不,大郎。”
显金收回目光,向其颔首致意。
是长房希望之星。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邀约她夜探朱宅?
意思是,她在这里听了多久,他也在后面听了多久?然后得出了需夜探朱宅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