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怀蔚顾着嘴上的伤,手自然就松了,承钰趁着这当口挣开了他,给了他一巴掌,门帘也不及打,横冲了出去。他只觉得那个小小的手掌冰冰凉凉地拂过脸颊,没什么气力,但尾指的指甲划了过去,似乎留了道口子,辣辣地痛。
承钰披风也没穿上,只一身单薄的对襟褙子,在雪地里奔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回凝辉院的,回了东厢房就把门扣上,浑身上下已经冻得失了知觉。泪水糊了一脸,心里一抽一抽的痛。
事情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忽然后悔当初把他救下来,他就应该自己发烧烧死!不然国公府也不会出这等事,三舅舅还能和前世一样好好的,当上太子少保,外祖母和三舅母也不会因此垂泪忧心。之前怀缜表哥说起他在外头做的那些事,她听着都觉得触目惊心,但她只是一个闺阁弱女子,外边的血雨腥风刮来,她也无能为力。
她到今日见到他的前一刻,也不敢相信他是背弃师友,负尽深恩的人,但是现在她信了。多少人宦海沉浮半生也入不了帝王的眼,就像二舅舅那样木讷老实的,小半辈子去了还只是个五品的官职。他能平步青云,靠的不就是他冷酷无情的手段?
他为了讨好皇上,连自己的尊严也不要了,明明言官批判的皇帝,他却日日写了青辞去迎逢,明明为人称颂的太子,他却暗中勾结十六皇子诬陷。孙大人好本事,承钰至今才明白过来。
如今他能负了师恩,他日若自己对他不利,她的一点救命恩情又能算什么?但承钰没办法了,爱就是爱了,她想自己已经爱得很深了,揉进五脏六腑里,不然为什么一想到他要是抛弃自己,会摧心毁肠一般的悲恸。
平彤追回来,隔着门听见屋里哭声涟涟,像受伤的小兽哀鸣,听得她也悲从心来。雪又落起来了,正房里绣芙姐姐领着丫鬟出入,老太太和太太们也是一夜不曾合眼吧。
孙怀蔚是想去看她的,但承钰刚走,外边就有人来传他入宫面圣,他只好匆匆更换了朝服,坐了轿子往宫里赶。
三叔是死在狱中了,一夜之间诏狱里死的官员太监仆役不计其数,镇抚司的锦衣卫连夜出动,藤蔓似的延伸,又抓了不少,太子派系的人在朝中占了大半,这样一来,第二日上朝时,大殿内就有些空落落的,平日与他争锋相对的熟面孔都消失了。
家眷本是要判处流放或充军,但十六皇子卖了他这个人情,把卢氏和敏哥儿保了下来。二叔明哲保身,到底没有被为难,让他头疼的是大哥孙怀缜,和三叔一样的一根筋,认定太子没有谋反,还上书为高阁老证清白。
大哥还是没看明局势!真正要杀死太子的不是他,也不是十六皇子,而是皇帝自己!皇上本来就不喜欢这个长子,近年来太子在朝中日渐得势,他虽然荒废朝政,醉心仙道,但脑子还不糊涂。这次冬猎场的计划并不是天衣无缝,但皇上还是选择相信了。
所以越是有人为太子求情,皇上越是坚定要处死太子。
他处理完公事回府时,不过酉时,但隆冬的天黑得早,下轿时只见卫国公府的黑漆沉木大门紧紧闭着,肃穆而萧条,有些冷清。
护卫去叩门,孙大人拢了拢身上的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正跨了级台阶,忽然从角门那边转出个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高之菱从早上就在国公府门前等孙怀蔚。她听父亲说他背弃祖父时,还不敢相信,直到不久后来了许多官兵,把父亲和几个哥哥都抓走时,她才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母亲哭得很厉害,家里彻底乱了,好多丫鬟仆妇卷着包袱逃奔,她很无措,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