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爬到重症监护室,脚步沉重,脑袋却是虚浮的,如同浆糊思考不了什么。等她终于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看到里面插满大小管子的父亲,她彻底站不住了,抓着同样守在外面的姑姑问:“不是都好了吗?怎么会?”
姑姑也只能默默垂泪,本来都好好的,她哥哥甚至能做一些家务,还能早起散步,遛弯,下象棋,可是谁知道排斥反应来得慢,却又迅速,一旦反应出来,就是要了命。
依然父亲在里面安静地躺着,依然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问姑姑:“为什么不告诉我?姑姑,这是我的爸爸呀!”
姑姑抱着依然,试着安慰她:“你爸爸不让说,只让我叫瑞林过来。不许跟你说。”
依然望着里面,冰冷的管子,冰冷的仪器,她心中剧痛,父亲怎么这么狠心,要独自熬过这人生最后一程吗?
医生见直系亲属来了,便要她在器官捐献确认书签字。依然拿着那几页纸,双手颤抖,读来读去,就是不知道上面白纸黑字究竟写着什么。字都认得,连在一起的意思怎么就这么晦涩难懂,让人不敢往深思呢?
她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有个地方需要签名字,她甚至拿不住笔,好半天,她才问医生,“可以不签吗?”
医生终是不忍,这事儿是院方由上至下交代下来的,要他好好担待,费心治疗,可是如今妙手难回春,他也无能为力了。他跟依然解释:“林小姐,这是您父亲本人的意思,只是如今……只能你代劳了。”
依然听了双腿一软,这是她第三次面临这生离死别,竟是一次比一次揪心,一次比一次深刻。
在她还没得及长大的时候,她的父亲母亲都要离她而去了吗?
依然不知道自己最后在那纸上写下名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满目疮痍,触目都是医院冷冰冰的颜色,她觉得自己呼吸不畅,曾几何时,她的身体竟然差成这样?
医生的意思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依然木讷地坐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双目无神。这里本来不能留人,可是院方招呼的,医生便只能任她坐着。
姑姑回去拿换洗衣物,依然还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她的侧颜和身姿都是绝美的,在这医院白晃晃的灯光下,显得苍白无力,带着一种病态美。
安瑞林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静谧的时光,她坚定不移坐着的时候,他的内心都有一种慌张,怕她一声不吭就离开。原来,她想要一声不吭就离开,也是这么容易。
李泽远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情办砸了。在她的世界里,非黑即白,在面临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创伤时,他本意是由着李泽远和她接触,血浓于水,骨肉亲情自然格外亲,若是李泽远能够带给她温暖的亲情,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一招还是错了。
安瑞林站在依然面前,深邃的眸子望着她低垂的头,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她浑然未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蹲下来,眼神灼灼地从下至上看着她,她秀气的眉毛蹙着,眼神与他的对视,虚虚无无,她脸色白得厉害,纵然这样,她在看清楚安瑞林以后,还是在嘴边绽开一朵笑来,白花红蕊,本来是好看,安瑞林却最怕她这样笑,明明知道她是生气或者悲伤,表面上却笑着,让人心疼。
安瑞林还没开口,依然就说话了,她语气平静:“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