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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曹社之谋(1 / 2)

覃隐

梦里,段康桥上的纸钱一路撒进了他的家。

清亮侍候在床侧,见他醒了,忙递上冰敷的帕子,覃隐冷静地接过,盖在眼睛上。

“公子,昨天你叫我去看看情况,姑娘知道了,但也就那样。还问是不是假死。安篱可是刚在牢里畏罪自戕,暂时不好来往,我看你也别去了,我去回一声。”

“不必。”撤掉冰帕坐起身,浮肿已消下许多。清亮取来他的手链,一根红绳,一根没有珠子的红绳。清亮想公子真是谨慎起来了,太过显眼昭示身份的都不带了。

他帮着他穿衣,“公子,我的医术实在有限,要不请名医把这怪病彻底治好吧,我听别人说酆国有高人,什么奇病怪症,一下都能给治好了……”

管家来报:“薛骀、范锥、付箬几位大人一早就等在正堂了。”

覃隐取下玉带回:“马上过去。”

清亮虽然念叨,但语气是松快的。因为清亮知道他流泪从来不是因为痛苦,他通常解决有可能使他痛苦的人。

再过几年,他攒够买下医馆的钱,就能从覃隐那里正式接手,改换悬匾,覃氏改清氏。扬河清氏。覃隐不仅把医馆交给他,医术也倾囊相授,到时就可把祖母接来过好日子。

他经手的一个怪病人,脸上戴着与他家公子那张狐狸面具相似的面具。病人不肯摘,他尊重他。清亮埋头写药方,病人说:“兄终弟及,你家公子等这一天很久了罢。”

清亮不乐意了,“看你年纪不大,怎么口出狂言?”

狐狸面具上嘴的位置是一道弯弯的弧度,导致不管怎么看都像在嘲笑他。

狐狸没说话,领了药方走了。

他备了一些颐殊姑娘爱吃的桂花糕,红枣糕,搁在马车上送过去。临走前又检查了一遍,想着想着,会不会有人趁他牵马儿的时候下毒?自己吃了一片。

真苦啊。公子做糕点怎么做成苦的?

他不知道昨天那些人来通知他她破了尹府的七杀阵。

也不知道他们说,她哭了一个晚上。

这次议事商谈的是御敌之事。几人跽坐,中间一张棋盘。

覃隐手里把顽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人的骨头。

朝臣文官一半认为应当继续北伐,一半认为应当先平定内乱。

薛骀道:“地方乱要平,但更要一套行之有效的机制,长久平稳地运行。之前翻阅岁历,去年正月,蛮夷进犯边境缺粮,二月,陕州饥荒,三月,西滁饥荒,四月,北岱、麓珣饥荒。今年开年之后,除天灾人祸外,缺粮的情况好了不少。但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东邡。先帝曾在东邡修建行宫,至今未完工,因此误了百姓的农时……”

范锥道:“你是担心内乱不平,边境粮草不足?”

薛骀说:“我是担心,百姓重新挨饿,乱更生乱。”

“都死了,不就没人挨饿了?”覃隐将那副足跟骨递给薛骀,“历来亡国者,平民遭受屠戮几万至几十万不等,周武王伐纣,屠杀商民超过十七万,沦为奴隶者超过三十三万,焚尸坑不计其数。这是西晋亡国时帝陵被挖刨出的尸骨。”

薛骀手剧烈一抖,只觉掌心格外地烫,又格外地凉。

酆国暂未展现出攻打大璩的意图,亡国危命无人知晓。

但历史早就给出了昭示。

靳国覆灭以来,其余小国陆续传来降书,表示归顺。

有可能是诈降,与大璩郤泠接壤的两个国家,邴、濮,曾派使臣来向大璩学习土地改良法,传授的过程中有人试图盗取朝贡,唬鬼瞒神,暗度陈仓。

找回贡品之前,邴、濮望风而降,秦纩因胜利昏了头,完全没考虑到这种可能,乘胜追击。覃隐立即派了两路增援,中线谌旳向江嶙移动,北线钟弼从肇州加速接应,沿途布下疑兵,成功替秦纩解困,反杀敌军。

世人不知的是,这其中必定有酆国的“功劳”。

面对阙狄衡这种级别的对手,除两军联手时,尹辗让自己身困也逼得他不得不循序撤退从而不敢落井下石,没有人敢轻率谈与其合作或者对峙。

一旦他有机会饮马中原,藏不住兼并的野心,先食羿汲,再吞大璩。

硬耗,耗到对方油尽灯枯。或是,谌晗先支撑不住。

大璩内乱政治动荡的情况下,外部夹击,御敌不及,亡于既定的国殇。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历史无改,天命难违。

付箬道:“蜀地铁矿引发动乱的事后续影响是久远的,张灵诲能如此迅速摆脱刘家的地方困守,就是因为邡军赶来增援及时。那时我们只是怀疑张与邡军有勾结,可是没有证据。后来证实东邡送给刘登敬大量钱财,才得以停战立约。这些钱从哪里来?”

“如今邡军要攻进玦城,就得渡江过蜀,刘登敬只是意思意思就放他们过来了。这些人早就反了!”付箬突然抓起棋子,一把抓白棋,一把抓黑棋。再多的棋子他也拿不下。

东邡军分进合击,一南一北分两路压兵线,后方还有一队包抄,几近将戬麒军围困在险关山道。北面,是酆国让开的道。驱狼吞虎,作壁上观。

大国之攻小国也,是交相贼也,过必反于国。靳国覆灭,邴、濮不得不归顺或依附。若要在大璩、酆国之间选一方,大璩在道义上不占优势,靳国就是前车之鉴。濮国使臣被捉之前自刎而亡,使人有理由猜测,是有人承诺的援军没到。

以两个小国的土地和人口,敢做下这样大的事情与大璩直接对抗,无论怎样想都不明智。除非,两国合谋盗取朝贡献给酆作投名状,酆则答应派军接应。邴、濮国主认为,即便不成功也可离间大璩与酆的关系,可惜自以为为国献身的义士,也不过是酆拖累大璩的工具。

秦纩与谌旳军队都不能抽调兵力支援苏惊。

薛骀范锥居庙堂之上,不是打仗的人,他们仅仅摸到人骨觉得瘆人,听到屠城的数字觉得骇然,于军事部署,阵地战线,发表不了高见,只能简单地推测。

薛骀道:“酆国这番打算是……?”

“抢粮食。”

酆国人口是他们的两倍,而粮食收成去年不足大璩的三分之一。

“百姓非草芥,闻官府贪墨则义愤填膺,知清廉县令蒙冤则怒不可遏,若国宝失窃,尤感痛心疾首。倘粮食被掠,更是众怒难平。”薛骀恍然,他们都忽略了这点。

“叛军罔顾民意,一意孤行。”范锥也渐悟,“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覃隐挽袖将付箬拿不住的白子拾起。

“我听说,酆国有能治我这怪病的高人。”

清亮刚沏了茶端过来,听到这话蓦地愣住。

“我会去跟他们谈判,先止内乱,伐酆为重。”

棋子都被收回棋龛,黑子白子混在一起,如阴阳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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