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罚站,都是家常便饭。
冻得最狠的一次,是十岁那年,也是在过年的时候,同村小凤给了他一块水果糖,小凤爸爸从城里带回来的,云伟吃了糖,把糖纸也留了下来,上面残留着糖果的清香,以后馋了的时候,还能拿出来闻闻。小娃儿一边闻着糖纸,一边蹦跳着回到了家。母亲问他糖纸哪来的,他说吃完糖攒下的,母亲又问糖哪来的,他说小凤给的,母亲说他撒谎,肯定是偷得,随便抄起什么就往他身上招呼,他说不信可以问小凤,母亲没词儿了,想了一会儿,又问他为啥不把糖给弟弟留着,然后接着打,最后,她让他再去找小凤要一块给弟弟,他挂着眼泪出了门,没脸去找小凤,在自家屋后的墙根底下一直蹲到黑透了天,得有三四个小时吧,隔壁英子爸回家的路上发现了他……人都快冻硬了。
英子爸可怜这小子,将他带回自己家。英子奶奶把炉子填旺,往他身上盖了两床厚棉被,云小城在一边用力搓着他的腿和胳膊,过了好一会儿,云伟才醒过来,接过英子奶奶手里的姜汤,勉强咧开嘴说了一句“谢谢奶奶”。英子奶奶摸着小娃儿的头说:“以后你妈再打你,你就到奶奶家,别到外头瞎跑。你妈有病,看着别人家穿新的吃好的就犯病,你躲着点。”
此后,云伟就成了云小英家的常客,也跟他们家的小城成了好朋友,俩人时常吃在一个碗里,睡在一张床上,跟云小城在一起的日子,是少年云伟最快乐的时光。
十多年不曾谋面的家乡翻腾起少时的一幕一幕,像车窗外的黄土坡坡一样,匆匆略过。
小云伟和小小城,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从八岁到十八岁,几乎形影不离。云伟学习好,经常给小城补课,还帮他给中意的女生写情书,有唯美的散文,也有深情的长诗;小城身体壮,会打架,有他护着,不管高年级的人渣还是社会上的混混,都别想欺负了云伟。
小城的武力值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这么高。刚上初中那会儿,一个同班的小混混说最看不惯学习好的,扬言要揍云伟,一天,小城在操场上看到那个男生落单,搭错了神经似的冲过去先下手为强,结果被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云伟懵了,顺手操起一块砖头就往男生脑袋上砸,差点出了人命。云母气极,拿枯树枝揍得云伟皮开肉绽。被打学生的家长不依不饶,说不赔钱就让云伟进监狱,云母咬死没钱,要命一条,最后还是云伟的大哥云翔从自己老丈人那借了一笔钱,再加上小城家的,这事儿才算了了。
那时候的俩个人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本以为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没想到,最终却落得个老死不相往来。
尚来不及感慨,突如其来“砰”的一声闷响便将云伟从回忆拉回现实,紧接着,车身失控,朝一边跑偏。云伟用力扶住方向盘,猛踩刹车,车子迅速在原地打转,最终脱离控制,狠狠撞在了最左侧车道的隔离栏上,安全气囊弹出,云伟应声晕倒。
趴在安全气囊上不知道多久,云伟隐约听到有人说话,他努力睁开眼睛,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渐渐清晰,那人正在车窗外焦急地看着他。云伟试着动了动手脚,似无大碍。
“你没事吧?”陌生男人问。
“……没事,刚才头有点儿晕,现在好多了。”云伟揉了揉太阳穴。
“你挂彩了!”陌生男人指着他的脸说。
云伟伸手一摸,原来是眼角上的伤口裂开了:“没事,小伤。”
“赶紧报警报保险吧,你这车估计开不走了,还得等拖车!”陌生男人提醒他。
云伟下车,拿出手机拨了几个电话,之后开始拍照。陌生男人则从云伟车里翻出了警示牌,帮他摆在车后,云伟拍完照指着警示牌对陌生男人说:“谢谢你啊!”
“他们过来还得一会儿呢,到我车上暖和暖和吧。”陌生男人指着应急车道上一辆打着双闪的马自达轿车说。
陌生男人的车里没有多余装饰,很干净,还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儿。
“刚才可真险。”陌生男人递给云伟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