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下雨了。
天空灰蒙蒙的,整个世界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缭绕的雾气。冷风卷着水珠从灰色的天空中洒落下来,敲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带来一袭深秋的寒意。
我小心地帮陈阿姨关上车门,微笑着朝她叮嘱道:“阿姨,记得每天饭后服药,还要多多休息,不要做劳累的家务。”
车窗里的陈阿姨脸上浮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她打开车窗玻璃热情地朝我挥手:“放心吧,恩瑜,我一定会好好休息的。你也不要太累了哦,这几天要你照顾我,真是太麻烦了。改天我会让我儿子专门来医院里看望你的!”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生立刻转过身来,朝我绽开一抹灿烂的微笑。
我有些尴尬地躲开他的目光,微红着脸朝着陈阿姨点点头:“不用客气了,阿姨。快点回去吧,路上不要着凉了。”
“好好,我们回去了。”陈阿姨有些恋恋不舍地关上车窗,临走前还拼命朝我挥手“你也快回去吧,不要淋了雨。”
看着那辆银灰色的车子缓缓地驶离了医院,我脸上的微笑,也悄悄地收了回来。
热情的陈阿姨是自从我实习以来,第九个帮我介绍男朋友的病人。不知道她们从哪里打听到我过去的故事,还有即将从庆东医大毕业的消息,个个都争着要把自己的儿子或孙子介绍给我做男朋友。
男朋友?
一滴冰冷的水珠打在我的额头上,让我禁不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名词已经被我深深地锁在了心灵深处,除了那个名字,谁都不可以代替。
天空依然阴霾。
就像我的那颗已经被锁住的心。
不同的是,也许天空明天就会放晴,而我的心,却已经被紧紧地锁了三年。而且还有可能,更长久地深锁下去
随便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把淘气的它们都塞回到额际的白色护士帽里。又送走了一位病人,虽然想要喘一口气,但病房里还有许多的人等着我的照顾。身边人流穿梭,庆东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金色名声,使得这里十分的忙碌。这就是选择这个职业的好处,忙碌的工作使得我没有任何时间,再去想念那个已经远去的名字。
施恩瑜,加油吧!
我转身想要朝着医院的大厅里走去。
啪!有一只纤瘦的手掌,重重地抓在我身边的一根门厅的廊柱上。
我被吓了一跳,禁不住朝着那只手掌看过去。
那是一只很大的手,但却骨瘦如柴;肌肤虽然白皙,但指节上却伤痕累累。
怎么会这样?是什么样的人,居然会有着这样的一只手?
我顺着那只手掌向上看去,但是很可惜,那张脸颊却被一头黑亮的碎发完全遮住。我只能看到一个穿着陈旧衬衫的修长身形,一双虽然想要努力支撑,但还是在颤抖的双腿。
啊,生病了吗?
出于职业的本能,我立刻上前一步:“你还好吗?”
他似乎没有想到会有人走过来询问他,突然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猛然抬头,额际的碎发忽然滑开,一双明亮的,像是冰绿色宝石般澄澈透明的眼睛,立刻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的心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就像是猛然被这双眼睛揪住了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我从未见过一双这样澄澈而透明的眸子,它就像纯净而透明的水晶,没有掺杂任何杂质,晶莹剔透得令你看上一眼,就会被它狠狠地揪住了心。更重要的是,它还长在一张比女孩子还要俊美、玲珑的脸孔上,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尖尖的下巴,苍白的脸色,白皙的肌肤
他像一朵绽放在秋日里的百合花,但却在凄冷的秋风冷雨中,令人心疼地颤抖。
我见过很多久病而虚弱的人,却从来没有在看到这样一张苍白的脸颊和纯净的眸子之后有种被突然紧紧抓住的感觉。
“还还好吗?”我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在跟着他颤抖。
他用力地抓着门厅的廊柱,看着眼前的我。
冰绿色的眸子里似乎在一瞬间闪出一道希望的火焰,他突然放开了抓着门柱的手,朝着我伸出他那只纤瘦而伤痕累累的手——
“姐姐”
嗯?姐姐?他是在叫我吗?
我愣了一下,看样子他真的年纪很小,大概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是高高大大的个子,却完全比我高出二十几公分。遇到过的这样高大的男生,通常是我要喊“哥哥”的成熟男人,还是第一次被这个纤瘦、苍白的孩子叫了一声“姐姐”
我的心,突然觉得被揪得更紧了。
“你怎么了?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姐姐,我带你进去检”
我伸手想要去扶住这个纤瘦的男孩子,却在指尖还没有碰到他的时候,他突然放开了那个支撑着他的柱子,朝着我的方向,重重地跌了过来!
“姐姐救我”
他干涩的唇瓣里只来得及吐出这几个字,高大的身体已经朝着我重重地砸下。
“啊啊!”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倒下来,虽然他看起来已经非常的瘦弱,但是相较于一米六三的我来说,他足足有一米八五的个子让我完全没有办法支撑。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来人啊!有人昏倒了!”
我努力地想撑住他的身体,但却是徒劳的。我有些惊慌地大喊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医院大厅。
他失去意识的双手轻轻地擦过我的手背,我只有一种吓人的感觉——
冰冷。
急诊室的隔离诊断病房。
四周一片惨白,那个瘦弱的孩子也躺在一张雪白的诊断床上。他的脸颊没有丝毫血色,除了他脸上那两道浓浓的眉毛,和又长又密还微微弯起的睫毛,我几乎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儿颜色。
几乎和雪白的床单一样惨白的肌肤,竟然让我的心,有种莫名其妙的疼痛。
怎么会这样?
除了帆,我从来不曾为任何一个男人心动;也因为职业的关系,早已经看惯了生死,绝不会再为这惨白的脸色而觉得难过了。
可是
当那声“姐姐救我”再次响在耳边,当又想起他抬头的那一瞬间,那双像是来自外星球一样的冰绿色的漂亮眼睛,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住一样地疼。
“怎么样?很严重吗?”
我第一次在亚霖还没有做完全部诊断后,就心急地询问他。
站在病床前面,穿着一身雪白的隔离衣,正在专心为床上的男孩诊断的罗亚霖,有些不解地摘下听诊器,微微地转过身来。
他是我的顶头上司,急诊室的副主任医师,我们附属医院罗院长的独生子,是医院里所有女医生、女护士公认的“黄金单身汉”去年才刚刚从东庆医大毕业,就已经成为医院里所有单身女性心目中的no?1。
得到这个称号,罗亚霖当之无愧。他不是外表冷酷的大帅哥,而是有着迷人笑容、儒雅外表的优雅贵公子。他常常微笑着对病人解释复杂的病情,那双淡然、温润的眸子,令人一看到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温暖感觉。即使再棘手的病人到了他的手里,也会变得心悦诚服。他那迷人的气质、温暖的微笑,简直是庆东附院的一大武器,几乎急诊室里一半的女病人,只要看他的微笑就可以不药而愈。
罗亚霖转过身来看着我,那双温润的眸子里,依然漾着迷人的微笑:“恩瑜,你认识他吗?”
“呃?”我被他问得一愣“不,我不认识。”
“是吗?”他若有所思地微笑“似乎很关心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他刚刚突然昏倒的样子很吓人,不知道他这样惨白的脸色,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我看着那几乎要和床单混成一色的脸,心脏依然被重重地揪痛了一下。
“不是什么太重的病。”亚霖微笑“是营养不良和贫血症。”
“营养不良?贫血?”我对这个答案有些吃惊。
有着这么高大身形的男孩子,怎么会营养不良和贫血呢?看他刚刚突然昏倒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是患了什么重大的疾病,才会使脸色这么苍白!可是竟然只是营养不良和贫血?
“贫血会这么虚弱吗?”我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亚霖。
亚霖对我微微地挑了一下眉尖,微笑依然那样的温暖迷人:“营养不良和贫血症都不会导致人体如此虚弱。但是假如一个星期来卖两次血,那就另当别论了。”
亚霖突然拿起三个红色封面的小册子,朝我挥了挥。
“卖血?!”
这两个字像利刃一样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
虽然知道有很多人还在过着非常贫困的生活,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卖血”这两个字,和眼前这个纤瘦却俊美异常的孩子联系起来的。
“这是他的血证,刚刚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还有这些钱。”亚霖皱起了眉尖“那些家伙越来越狠了,这孩子才多大,竟然要受这样的苦。看来我要跟院长报告一下,要把血站里的那些家伙们,好好地整顿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