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黎湘问:“怕我的精神再出问题?”
这下紧张的反倒成了杨隽,杨隽连忙解释:“不是,就是这几天感觉你太累了,之前生病还没好利索……”
看着杨隽语无伦次的找借口,黎湘没有拆穿,只自言自语道:“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
杨隽趁机建议:“那要不要公司出面,去和李琰签订一整块时间?”
黎湘只“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就让杨隽自己看着办。
杨隽很快去张罗,留下黎湘一个人在房车。
她面前摊开着剧本,眼睛却没看。
前几年因为工作过于忙碌,上升期竞争激烈,加上内心积压的问题常年没有得到解决,她被检查出一点心理问题。
她自觉并不严重,也很清楚自己没有自杀倾向,最多就是对什么事都兴致缺缺,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感到麻木罢了。
经过诊断,她被确诊为焦虑抑郁症,但她自己觉得是心理医生判断错误,她没什么可焦虑的。
医生说,有些人的表现是心理上的,会突然异常愤怒,而她的表现则是生理上的,比如胸闷气短,月经不调,头晕或突然恐惧。
说到月经不调,她那时候确实因此恐惧过,因她还有想吐的症状,同时在片场晕倒过一次——她以为自己怀孕了。
后来得知“只是”精神问题,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再后来,公司将她的状况告诉秦简州,秦简州传达给靳寻。
靳寻为了帮她尽快调整好状态,在资源上给了更多助力,靠投资拿到几个她原本拿不到的资源。
他认为钱能治百病,她之所以抑郁,就是因为欲壑难填。
就连辛念都抱着类似的想法,她帮她搞掉了几个竞争对手,利用黑料令对方在短时间内迅速塌房。
那时候,她们还是朋友,知道彼此最不堪一面,却愿意为此包容的朋友。
辛念事业心一向重,她认定当一个人的能力与境遇不匹配时,会生出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挫败感,时间长了就会得情绪病——因为拿世道没有办法,就选择惩罚自己。
黎湘解释过,她不是因为这些。
辛念便问她,那是因为什么。
黎湘回答不上来。
她如果知道为什么,就会从根上去解决问题了。
直到某一天,黎湘忽然问辛念:“我们的结局是什么,你想过么?”
辛念不解。
黎湘又道:“我的意思是,这条路走到终点,是什么样的版本呢?我名利双收、寿终正寝,再拿个终身成就奖,而你会开一家媒体公司,成为女强人,然后去投资更多有才华的年轻人,直到退下一线?你觉得这样的畅想现实么,可能么?”
那段时间的黎湘过于消极,同样一番话,她说出来的总是既丧气又充满怨气,消极、悲观、厌世。
辛念说:“也许真的可以呢。”
黎湘摇头:“你心里知道不可能的,只要你还相信有鬼神、报应的存在。”
接连数日被黎湘的阴阳怪气折磨着,其实辛念已经很烦了,但她还是压着火儿说:“你应该去照照镜子,你现在的模样真的很难看,鬼神都懒得搭理你。”
黎湘:“我知道,所以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把你留下来跟我一起受着。”
辛念吸了口气,冷漠且理智的道出事实:“趁着靳寻现在还有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你要多利用他的同情分,多拿些资源,这场病才不算白得。生病归生病,心里还是得拎得清,别到头来身体也完蛋了,还闹个人财两空。”
黎湘笑了:“你这语气真像是拉皮条的老鸨子。”
辛念没忍住,直接将刚拿起来的药瓶仍向她。
黎湘被打中额头,眯了眯眼。
就听辛念说:“戚晚是运气‘好’,退出了。要是她在这儿,一定知道怎么对付你。”
……
……
回忆一闪即逝,被回到房车的杨隽打断。
杨隽说,他已经交代给公司,公司会尽快安排和李琰的工作室签订协议。
公司还问,黎湘是不是精神状况有反复,需不需要约心理医生做个检查,再开点精神类药物辅助治疗?
黎湘反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杨隽说:“我说你只是拍戏太累了,没那么严重,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黎湘笑着看他,半晌问:“你做我的助理三年了,其实工作范围早就超过助理的范畴,给你的权限也相当于我的经纪人。你老实告诉我,想不想升职?”
杨隽倍感意外,说不想是骗人的,虽然他拿的钱也超出一个助理的定义,但有些虚荣心只能靠头衔上的扶正来满足。
杨隽点头道:“想。”
黎湘话锋一转:“你知道,公司这方面的决定,我一向不理的。如果我突然插手,说要升你的职,会让他人产生联想。”
杨隽是秦简州找来的帮手、眼线,她若突然关心起杨隽的前途,就等于告诉他人,杨隽换主人了。
杨隽又换了口风:“嗨,我升不升职也无所谓……”
黎湘却说:“记得把我的‘病’告诉秦简州,再适当的添油加醋。”
杨隽怔了怔,瞬间明白了。
……
下午,黎湘就接到来自秦简州的问候。
但他表达的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这样说:“那天见你就觉得不对,有什么需要,我来转达给靳先生。”
黎湘不答反问:“杨隽又多嘴了?我没事,我很好。”
通常这样说,一定会起到反效果。
秦简州难得开一次“玩笑”:“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黎湘也回了一个冷笑话:“是啊,犯了故意杀人罪的,都会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一阵沉默。
秦简州的窗口上浮现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黎湘等了片刻,脑补着他皱着眉措辞的表情,随即先一步说:“我真没事,是杨隽太紧张了。不过他是挺有责任心的,但凡我打个小喷嚏,他都以为我要感冒,我打个哈欠,他就觉得我是疲劳过度。前几天剧组的人还玩笑说,我怎么被一个小助理管得这么死,我也觉得是,好像给他的权限太多了,这么点事都要惊动你和公司。”
黎湘难得打这么多字,而且全是“抱怨”。
然而以秦简州的风格和性格,他不会因此就警告杨隽,让他少管闲事,毕竟杨隽这个职位,就是为了管闲事而生的。
数分钟后,杨隽收到来自公司的消息——他被升职了。
除了助理的工作之外,以后他还会是黎湘的第一经纪人。
虽然在这之前,杨隽就一直在帮黎湘处理合约谈判,但公司有独立的经纪部门,会从中干预,并不会让黎湘的团队单独作业。
这次升职,就等于给杨隽更大的权限,他的话会更有分量。
紧接着,杨隽就接到秦简州的消息。
秦简州让他密切关注黎湘的状况,不得大意。
杨隽立刻将消息记录和自己升职的消息告诉黎湘。
黎湘得知后并不意外,很快道出下一步要求:“以后所有我签字的合同、协议,你要留个副本交给我。财务那边你要搞好关系,片酬、税款是怎么分配的,都流向哪里,你要大概有个数。”
杨隽顿时为难了:“可是,湘姐……”
黎湘将他的话打断:“我知道你很难拿到确实的证据,我不会强求,你只需要知道一个大概方向就可以了,明白么?”
杨隽点了点头,明白是明白,却不知道黎湘要知道这些做什么,放在过去她是从来不问的。
黎湘看着杨隽谨慎且小心翼翼的模样,很快对他笑了下,以示安抚。
随即她便若无其事地翻开剧本,嘴里念念有词地读起来。
她投入得很快,也很认真,读到高光剧情或转折点时,表情也跟着生动起来。
她还叫杨隽帮忙对了两场戏。
杨隽很配合,等对完戏,见黎湘又一次进入个人世界,他在原地定了片刻才回过神。
等杨隽走出房车,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生出某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她“病情复发”,该不是装的吧?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虚假的真相
黎湘“可能”旧病复发的事, 秦简州似乎并没有告诉靳寻,起码黎湘没有收到来自靳寻的问候。
自从杨隽升职之后,黎湘的工作又便利了几分, 杨隽不必事事请公司拿主意。
比如她想去看郗望就去看, 甚至提议将郗望、陈熹带入下一部《远山》剧组,杨隽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还说会跟公司做工作。
黎湘说:“她们的身份背景公司不用担心, 到时候会有人给她们做假身份。”
剧组对于这种人事资料审查的并不严谨, 通常是熟人互相介绍, 在之前的案件里她们的身份没有曝光,其实假身份的用途不大, 这样做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杨隽很快应了, 还保证说就算有阻碍,他也会想办法解决,尽量不会麻烦到她。
这正是黎湘要的效果。
以前办什么事, 但凡有点磕绊, 或者令杨隽为难, 杨隽都要请示公司或秦简州, 而现在可以直接省掉这个环节。
杨隽一直都很怕秦简州,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但在过去,她就只限于看到,并不会做什么。
她深知一个人长期惧怕另一个人, 将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是反抗。
反抗失败了,心里有怨。
反抗成功了, 就会获得某种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