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结婚两个月,就有孩子了。
心情很复杂。
傍晚,吃过饭,屋内暖融融的灯光,李佩央腿上盖着一条毛毯。
两人互相依偎,靠在小沙发?里,一人捧了一个平板在看书恶补。十月怀胎,他们只剩九个月了,比起以往的考试,这算临阵磨枪了。
李佩央看的是育儿的书,周庚礼看的是《孕产大?百科》。
他看得很认真,她看得三心二意。
过了一会儿,李佩央回头忍不?住问他,这孩子大?概是哪次怀的呢?怎么会来得...这么突然。
什么时候。“按时间算,当时应该还在瑞士。”周庚礼仔细思考,温热的手掌又覆在她小腹前。具体的话,他伏在她耳边说,“我觉得是镜子前的那次。很满,你又没怎么流——”
她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注意胎教。”
“嗯。”男人假正经地咳了两声?,亲亲她指尖,“放心,她现在还没发?育听力呢。”
“而且是有依据的,医生说,一般孕早期孕囊都不?明显,但你的能?看到。肯定有一个月了。”
“如果知道是男是女就好了。”李佩央低头看,她现在小腹完全看不?出怀孕,平坦得很,“几个月能?看出来?”
“十六周。四个月左右吧。”
他书上刚看到的,周庚礼直言,“我想要个女儿。央央你呢?”
“嗯。我也想要女儿。”李佩央睫毛弯弯,眼睛亮亮地看他。
这是他决定的。得看他争不?争气?了。
“呃...”周庚礼摸着额头,心里有点没底气?,“但我怀疑他是个男孩。”
李佩央疑惑:“你怎么知道?”
“他皮实啊。”他们可是新婚,这么折腾都能?留住,至少是个健康的。
“希望她健康就好。”李佩央摸着尚还平坦的肚子,“别的都不?重要。”
“一定会的。”周庚礼抱住她,不?敢抱太紧了,“我会照顾好你们俩。”
照顾她现在就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没有之?一了。
......
最开始几个月,他们都没告诉家里怀孕这件事。说了就肯定会被?催着回国。
李佩央没想这么早就待产了。她还有点事要忙。
怀孕第六个半月,两人才?踏上飞机回国,出发?之?前,周庚礼简单跟家里人说了这件事,然后就手机关机了。
“他们生气?了吗?”瞒了爸妈这么久,李佩央也觉得不?太好。
“现在谁敢跟你生气?啊。”周庚礼小心地摸摸她已经隆起、看得出形状的肚皮,他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放心吧,他们肯定都只冲我来。”
很有道理。李佩央笑着想,好像出主?意的是她,受益的也是她,他却成了“替罪羊”。
“哦,那辛苦你了。”
“央央。别这么说。”周庚礼笑着帮她把毯子盖好,身后放好垫子,“和孕妇比辛苦,我还是要脸的。”
而且,“宝宝能?听见了。”
五个月听觉系统就形成了。
他每天都在做胎教。
看见他又拿出一本书要读,李佩央默默闭上眼睛,准备入睡了。
他胎教课安排得也太全面?了。
每天要弹琴给她听,还要讲睡前故事,哼儿歌...内容也丰富,双语、数学、国学...
宝宝有没有听懂,李佩央不?确定,但是她已经形成习惯了。他一念书,她就想睡觉。
有一次他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她睡醒了一觉,他还在念。
他这次是在讲故事,用英语读《爱丽丝梦游仙境》。
“aliceopenedthedoorandfound...”
男人声?音还是好听的,尤其是读英语,温柔磁性。但是第一句话没听完,李佩央就睡了。她才?睡了两分钟,又睁眼了,因为肚子里忽然有了“动静”。
旁边,专注给宝宝读故事的周庚礼也怔住了,他没看错的话...她肚子刚刚是不?是动了一下。
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没出声?,都在怀疑是不?是错觉。
应该是错觉,等了半天,也没别的动静了。
好吧。是她睡糊涂了。
再次闭眼,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alice——”
才?第一个词蹦出来,肚子的小人就又动了一下。
这次,他绝对没看错。
周庚礼试探地伸出手,触摸刚刚隆起的地方,隔着一层肚皮,好像有一只小脚抵着他掌心,很有力量。
这次,她也没睡着。
李佩央清醒地感受到了,宝宝在她身体里胎动。好像她的心跳都跟着快了半拍。
“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吗?”她摸了摸肚子,“她又安静了。”
“有可能?吧。”周庚礼先?问她,“她踢你,你疼吗?”
“不?疼。就是会有感觉。”还不?错的感觉,李佩央感到新奇地笑了。
“那就好。”他靠近她,大?手握住她的手,笑说,“我们以后给她取英文名,就叫她艾莉丝吧。她好像挺喜欢的。”
两个月前他们就知道了,这是个女孩。
他还是很争气?的。
“嗯。”李佩央微笑点头,“好听。”
自?从怀了孕,他们就开始想名字了。她并不?太擅长起名,想到的都是一些简单吉祥的,比如安安、乐乐......李佩央自?己?都知道,这些名字太没新意了。
但这个话题,周庚礼又迟迟不?发?言,他说让她先?想,不?着急。几个月呢。
是不?着急,他们目前就管她叫“宝宝”。
虽然还没生出来,不?过母女连心,李佩央感受得到,她一定是件贴心的小棉袄。特别懂得体贴妈妈,除了最开始的几天她有点孕反,后面?她都没什么感觉。
她看书写论文的时候,会在电脑前一次性坐很久,肚子里的女儿都不?打扰她,安安稳稳地睡着,健健康康地长大?。孕检一路绿灯。
可能?是“母性的光辉”?
注视李佩央的侧脸,周庚礼总觉得她好像比以前还要漂亮了,过去是眉眼里有星星,现在是眼波里含月光...柔和温暖。她总是笑着的,他看着也会不?自?觉地跟着笑。
周庚礼当然是爱这个孩子的。不?过,如果这个孩子让她难受痛苦,他也不?会喜欢。
他还是更爱她一点。
好在,女儿的出现,只让他们都感到更幸福了。
最开始李佩央也思考过,她现在要孩子是不?是正确的决定。其实她还有点年轻,如果再晚几年应该正好。
最后她还是想,生下来吧。
她只要一想到,这是他们俩的孩子,她就觉得,爱情是有实体的。这就是他们相爱的结晶。她舍不?得。
舍不?得孩子爸,也舍不?得孩子。
飞机平稳降落,出了机舱门,两家人都在等他们俩。
李教授心急地先?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手,埋怨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家里说。”看到她的肚子,又笑了,问她,“男孩女孩?”
其实登机前,周庚礼都跟他们说过了。
要当外婆,一激动,又问了一遍。
“女孩。”李佩央笑着跟她报喜,“很乖。一切健康。”
“爸妈,让你们担心了。”
“健康就行。就是太突然了。”胡教授笑得合不?拢嘴,也很期待,还有几个月,他就当外公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孩子,他们俩私下探讨过了,应该是“意外”。小周和他们女儿,看起来都不?像是喜欢小孩的。
年轻人不?都更喜欢二人世?界嘛。
不?过有了也挺好。
李教授拉着李佩央的手,嘘寒问暖。
周母也抽空来接他们,站在一边,脸上挂着微笑跟自?己?儿子说,“你爸昨天知道了,他很开心。你大?嫂也怀孕了,预产期还有一个月。”
“那挺好的。”周庚礼真心说,倒不?是因为双喜临门,是因为,“妈,我大?哥不?在家,你就专心照顾我大?嫂吧。我是闲人,我自?己?照顾她。”
周母看他一眼,“你就不?怕别人说我厚此薄彼?”
“我们俩喜欢安静。我们自?己?住。需要再找你们。”周庚礼想,要不?是他岳父岳母在这边,实在抽不?开身,他们俩就不?回来生了。她生产的时候总要有家人在场好。
所以,“妈,你们就别操心我们俩了。到时候给你看孙女。你等着就行了。”
......
可能?这个孩子是喜冷体质?
过去七个月,从来没有不?良反应的李佩央,在回国后,忽然开始不?舒服了。
可能?天太热,她食欲不?算太好,总是端起碗,吃半碗就放下了。
这几天还越来越少了。
周庚礼看着心里难受,搂着老婆,连哄带喂,问她:“央央,真没什么想吃的吗?”
“其实有...”李佩央看向他,自?己?说出口都不?太确定,“我好像有点想吃你做的菜。”
“啊?”他指了指自?己?,“我?”
周庚礼也不?太敢信,“央央,你确定?”
她从前就嫌弃他厨艺,现在她不?舒服又挑嘴,他都怕把她吃吐了。
“不?确定。”李佩央摇头,拄着下巴想原因,“也可能?是忽然想起来,不?知道你做菜是什么味道了。有点好奇。”
行,好奇心还挺重的。
男人立刻起身,“那你等我一会儿。”
他就做个快菜,随便炒个西?红柿鸡蛋吧。
过了十几分钟,周庚礼端着盘子回来,放到她面?前。他自?己?尝过的,和之?前做的味道差不?多。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做饭还行。不?难吃。
李佩央尝了一口,忽然也觉得还行。没那么难吃的。味道挺新颖的。
所以她抱着“好奇心”,又吃了半碗饭。
周庚礼全程看着,感到神奇...这究竟是激素的作用,还是血缘的玄妙?难不?成肚子里的那个,他女儿,很欣赏他的厨艺?有品味。
不?过后面?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孕晚期,他老婆又有了新的爱好。喜欢泡在书房里,不?是看书,而是闻书。
那段时间,李佩央特别喜欢新书刚拆开,上面?油墨印刷的味道。
还有他画画蘸的墨水,她也觉得很香。
而每次画画时,周庚礼看见她在旁边闻得很陶醉,他也挺害怕的。他怕她要是想尝一口,他都不?知道该不?该拦着...
****
预产期临近,就要住进医院了。那些待产用的东西?,周庚礼一遍遍确认完备,还是不?安心。
两三个月前,他大?嫂生产的时候,不?太顺利。因为他大?哥刚好在那边住院了,他大?嫂知道后,担心忧虑早产了。
虽然最后母子平安,但也把他吓着了。
这一个月,他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她。
而且回来之?后,跟着老中医,他还真学会把脉了。
李佩央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起床,是看着某人坐在床边,给她把脉。
她有时候真得怀疑,他到底会不?会。
不?算精湛,但能?估量出她身体状况。见识过早产,周庚礼想,他老婆和女儿的健康,还是他自?己?能?牢牢把握比较好。
所幸,一直不?错。
都说孕期情绪不?稳定,但是李佩央的心情一直很好,没哭过。她很多年都没哭过了。偶尔想哭的几次,也都不?是因为伤心,是因为感动。
大?多数时候是被?他感动的。
只有一件事,她耿耿于怀,她还是没有想好,给女儿起什么名字。
去医院住院的前一天,夜晚,老婆安睡后,周庚礼悄然起身。
他来到卧室的桌案前坐下,打开一盏最暗的台灯,余光里,是隆起的被?子,被?子里睡着他最爱的人。
抽出一张信纸,他打开钢笔,在白色的纸面?上落墨。
【爱妻央央:
展信悦。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三十分,还有半个小时,我就二十六岁了。
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在这里写下这封信,听起来好像有些矫情。不?过我们相识十六年,央央,你了解我,我就是一个矫情的人。
爱情于我,是灵魂里的必需品。没有它,我会遗憾;拥有它,是我幸事。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会...抱憾终生了。
而“遇见你”本身,也是一件非常、非常奇妙的事。
这是我保守了十六年的秘密。因为说出来没人会相信。但我知道,央央你一定会信我,所以我只告诉你。
我梦见过你,在我十岁那年。
真的。就是你。不?是别人。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们也相爱了,可是爱得很寂寞。
我看见你,长大?后的你,穿着风衣站在高楼上,独自?眺望大?海流泪。
我不?知道我当时在哪里,但好像,我们离彼此很遥远。
我能?确定,你当时一定在想我。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在梦里问你这句话。
你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好吧,我只能?过去找你了。
踏出一步,那场梦就碎了。
那晚醒来之?后,我的脸上都是眼泪。和梦里的你一样。
那年我才?十岁,还以为自?己?撞邪了。看见鬼了。
不?过,“鬼”很漂亮,我当晚就把你的模样画下来了。再后来,连着好多天,我又开始梦见那幅画,每次都会在心痛中惊醒。疼得我喘不?过气?。
画烧了都没治好。我才?知道,真见鬼了。我是一定要去找你了,想找你问问清楚。这是什么巫术。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关于你的梦我又做了很多,具体的场景...抱歉,央央,时间太久远,我记不?清了。
总之?,这些梦都在引导我走向你。
我也真得找到你了。
第一次见面?,你还那么小,那么可爱...一点都不?像会法术的样子。
不?管了,先?带回去吧。我当时就这么想的,你得离我近点,放身边,我要天天看着。
我们不?能?再像梦里一样,离彼此那么远了。
我也不?想再看到你泪流不?止的眼睛。
我比你还难过。
还好,我做到了。除了那年,你的兔子丢了,哭了一场,我都没有再见你伤心过。
如果让你幸福是我这一生的使?命,那我一定要娶你了。
你也说了,你愿意。
关于我们女儿的名字,我不?确定这个还合不?合适,李君遥。你在梦里叫过的名字。
央央,你真得不?会起名字。我们都隔着一片大?海了,你还想离我多遥远。
地球是圆的,就算你不?断后退,只要我站在原地,我们也一定能?重逢。
重逢的前提是别离。
这一世?我们没有别离过。
所以我不?确定这名字你还会不?会喜欢。
我想让你重新选一个,不?过,女儿都快出生了,你还没选好。
那我们就还用这个吧。其实挺好听的。
名字是父母给孩子的第一个寄语,我左思右想,给了这个名字新的涵义?。
[致永远被?我们爱着的遥遥:君当远行,前路迢迢。望你,身亦逍遥,心亦逍遥。]
央央,她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我希望她永远自?由?,你也希望,对吧?
最后,让我这个矫情的人,对你再写一遍世?界上最矫情的那三个字——我爱你。
收信人:爱妻李佩央
2008年12月20日,夫寄】
尾声?——
都说一孕傻三年,但生完女儿之?后,那三年,李佩央觉得自?己?脑子比从前还好用了。
那是她事业进步最快的三年。
也是周庚礼最手忙脚乱的三年。
孩子的成长速度远远大?于他的预期。
昨天还需要他帮忙才?能?翻身的婴儿,好像今天就能?扶着他的手走路了,后天,就能?跑能?跳了。
尤其是遥遥会说话以后,语言系统发?展最快的那几年,周庚礼每天闭上眼睛,梦里好像都有人在叫他“爸爸”。
“爸爸!”
睁眼睛,女儿真在床边叫“爸爸起床”。
他起身,就看见李佩央靠在门边,一边刷牙,一边坏笑。
是她把孩子放进来的。
那怎么办。
一个是他亲自?求的老婆,一个是他亲生的女儿。
都是他“自?找”的。
周庚礼笑着下床,先?举起小的,又去大?的那里亲一口香颊。
然后抱着闺女,走向盥洗池,“今天妈妈也放假,遥遥,我们先?洗脸,吃饭,然后去公园放风筝。”
“好!”遥遥站在镜子前,接过爸爸挤好牙膏的牙刷,又问他,“爸爸,那晚上呢?”
周庚礼帮她把发?箍戴好,以免水沾湿头发?,边道:“外婆说想你了,晚上我们去外婆家吃饺子。”
“好!”
女儿刷牙,周庚礼也开始洗漱。他自?己?的牙膏刚挤好,一双手臂从后面?圈住他的腰,温软的身躯贴上他的后背。
“早安老公。”她头靠着他说,“我爱你。今天份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