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日(1 / 1)

听说生母在我出生后几分钟就去世了,因此我成了父亲眼中“夺走爱人生命”的元凶。

虽然不至于完全对我不管不顾,但直到六岁之前我都没得到过周围人的爱。

很想说羡慕周围小朋友每天上下学都有父母接之类矫情的话,可惜哪怕是连倾听的人都没有,所以我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这是我自己的评价,不过周边人的称呼是“怪胎”。称呼什么的倒是无所谓,怎样喊我也不会少一块肉,搞不懂的是他们明明“怪胎”“怪胎”地喊着我,却显得比我还在意,比方说老师到来时,上一秒还大叫外号的他们立马紧张地捂住嘴,涨红了脸缩着脖子的样子,像鹌鹑一样,滑稽又好笑,嗯,虽然我也没见过鹌鹑。

六岁时,父亲娶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仅仅相处几个月,我对她的称呼就从“继母”变成了“母亲”,她是个很温柔慈爱的人,在被她抚摸着头顶时、在被她亲吻面颊时,我感觉身体缺失的某一部分似乎被补全了一点,非常温暖。

就这样吧,借着这一点点的温暖慢慢长大、成人,像树苗那样,我想日子会逐渐变得可期待起来。

他们的恩爱很短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裴常染上了酗酒的陋习,越来越频繁地在我面前殴打母亲,似乎一点也不顾忌一旁我的存在。

每当这时候,她就忍着头发被拉扯的疼痛,伸手捂住我的眼睛,还会把我的身体推转过去,用着亲和的语气哄着我说:“小佑,快回房间去,记得锁好门,很抱歉今天不能给你讲故事了。”

我会听她的话,背对着她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坐在床上,摊开我的童话书,数一数未讲完的故事还有多少页。

因为是别墅,房门的隔音很好,那时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我什么也听不见。

某一天,我逃课了。

早上被母亲送到学校门口,在她挥手转身后,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同学与我擦肩而过,除了偶尔打量我的,也没有向我打招呼的很熟的人。

注视她上了车去往大概是公司的方向,我抓紧书包带,往家的方向走去。

家在郊外,是很长的路段,不过正好我很喜欢一个人走路,鞋底摩擦着地面会有“沙沙”的响声,我藏进一个又一个的树影,躲避着早晨的阳光。

书包有点重,可以的话真想把它扔掉。

到家后我把书包扔在地板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因为一直以来每天要做的事都被规划了,在学校有课程表安排课程,假日有补习老师安排各种课程。

说起来,好像一直都在上课,那家和学校还有什么区别?——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我点开了电视。偶尔的时候,母亲会和我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她是个善良的人,看关于小狗流浪的电影会泪流满面,但我就不会有什么感觉。

一部电影看完没多久,母亲回来了,焦急地问我怎么突然逃课。我撒谎自己早上身体不舒服,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于是她的责怪之意轻而易举就消散了,她特意放下工作,请家庭医生来给我看了一下,确认没事后又陪了我一个下午。

我们去逛了街,似乎每一个都母亲很喜欢打扮自己的孩子,她不厌其烦地挑选着我的衣服,最后手上拎了不少,还是我主动帮她分担了一点。

游过美食街后,路过一个小影院时,母亲提议:“要看电影吗?在电影院里看的感觉会和家里不同哦。”

笑容亲切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像是昨晚半夜还一个人在阳台上哭泣着抽烟的那个女人。

似乎是为了顾及我的童心,她想选择一部动画片一样的电影,但其实比起看动物或者玩具之类像人一样蹦蹦跳跳演喜剧,我更喜欢有光影感画面的真人电影。

于是我指了指旁边那张写着《救日》海报,上面印着一个握着刀柄的少年,身后护着一个可爱的女孩。

母亲建议道:“会不会有点血腥?换一个怎么样?”

“票房好像很好的样子,就这个吧。”我说。

影厅里只有两三个人,我和母亲坐在中间,吃了黄油味的爆米花,等待开播。

电影使用倒叙的手法,娓娓道来了一个贫穷少年在家暴父亲的手底下保护天真烂漫的妹妹的故事。

少年每天清晨都会对着父亲的卧房若有所思,眼神像是会说话,传达着无声的阴暗想法。

于是和眼神预告的一样,少年之后借着邻居之手实施了完美的犯罪,谋杀了父亲。

本该是美好的收尾,可惜妹妹的无心之举暴露了哥哥是凶手的事实,结局变成少年伏法,而他年幼的妹妹茫然地面对生活的重击。

电影结尾时,多愁善感的母亲感叹着“真是讨厌的结局”,边流着眼泪。

我握住她的手掌,脑海里浮现少年保护妹妹的样子。

这一天,我好像学到了什么。

日子又恢复了往常,我越来越喜欢看电影了,比起书籍、游戏,一部电影带来的享受要多得多。

过不久后我发现家里的电视也能看《救日》了,打电话告诉了母亲,她说晚上回来我们一起再看一遍之类的话。

晚上她回来,手里拎着我喜欢的零食,我还看见了碳酸饮料,“母亲不是说过不可以喝吗?”我问道。

母亲把东西摆在桌上,无奈地笑,“偶尔一次可以允许,但是不能每天都喝。小佑是喜欢什么就不加节制的孩子,不可以被人惯着。”

她说得对。在我的意识里,对于喜欢的事物,是一定要得到手的。

同学们骂我“怪胎”可以,但是抢走母亲为我买的笔,那我一定会把他们眼睛戳瞎。

《救日》正缓缓播放的时候,出差很久的裴常烂醉如泥地回来了。

因为看电影的缘故,客厅熄了灯,只剩下电视屏幕在发光。

走流程一般的,先是发怒,摔东西,再是扬手,我挡在母亲面前,心里想着家暴男难道都由一个不知名的机构培养而出吗?为什么都拥有一样的流程模板?是会互相传授经验吗?这如出一辙的滑稽。

他很意外,只是一秒,揪着我的胳膊把我甩开,嘴里骂着“小杂种”。

真好笑,我是他亲手从保温箱里抱出来的,那他是什么?“老杂种”吗?

头磕在沙发上,疼是有点疼,不过还能忍受,倒是不小心把母亲吓坏了,关切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说着“没事的,母亲”,用尽全力推开拉扯她的裴常,醉酒的人不注意的话很容易被扑倒,但要是认真发起疯来的话也很可怕。

他被激怒了,转身一下下踹着我,很用力,我太小了,用手臂也挡不住多少,母亲尖叫着推他,可男人就像大山一样沉稳、巍然不动,他还用手去揪扯母亲的头发。

哭泣,尖叫,暴怒声在这片光影里激烈迸发、碰撞,就像一部暴力电影一样。

我捂着脑袋,看向光源——

电视屏幕里,少年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漫不经心地撑着脑袋,注视客厅里把酒言欢的父亲和邻居。

男人端起了酒杯。

男人与邻居碰杯,欢笑。

男人饮下。

男人从凳子上摔倒,瘫在地板上。

男人呜咽着、抽搐着,蹬着腿。

男人不动了。

男人死了。

阳台上的少年转过头,露出了畅快而恶毒的笑容,他站起身,看了一眼镜头,随后转头对着邻居露出惊慌疑惑表情,“爸——”

我的心脏怦怦撞击着胸膛,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

少年的演员拥有很入戏的眼神,当他注视着镜头的时候,就仿佛——屏幕外的我才是他所观赏的电影。

母亲的哭喊还在持续,而我身上踢打不知何时停了。

我撑起身,看见裴常把母亲踩在脚下,一边用扫把抽打。

啊——啊——啊——

我无声地嚎啕着,下定决心拾起桌上的水果刀,摇摇晃晃地走向男人。

在母亲伴奏一般越发高昂的尖叫声里,猛然刺下!

“噗嗤”——血肉被划破的声音。

——他在挣扎。

我把他从母亲身上拉开,再一次刺下。

——他在嚎叫。

手心的刀柄被我捂热了,如此烫手。

——他在哭喊:“救……救命……啊啊……救、救我……”

好吵啊,能不能安静点呢,像电影里的男人一样安分,果然还是用毒更好吗?

或者,再来几下?

母亲冲过来抱住了我,她的声音已经哭哑了:“好了!小佑!好了,好了,够了。”

她打掉我手里的刀,握着我的手,眼泪一颗颗滴下,晕开我手上的血迹,“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她头发乱得不成样子,像是顶了一个鸟窝,我伸手给她擦干净眼泪,“别哭呀,母亲。”

声音好哑,都不像自己的了,喉咙管里是住进了一颗太阳吗?如此灼热。

她抱了我一会儿,不知怎的慢慢就镇定下来了,拉住我去卫生间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衣服上也染了很多,于是她送我回到卧室,像以往许多个日夜那样,俯身亲吻我的额头,我能感受到她的唇还有些颤抖,说,“小佑,好好一个澡,把脏衣服换了后记得丢进洗衣机。做个好梦,晚安。”

“妈妈,晚安。”我抱住她的脖子在她的面颊上贴了一下。

缩进被窝的我,点开了《救日》,看完了刚才被打断的结尾。

少年被拷上手铐,一步步下楼,在四周看客的注视里,被推着上了警车。

红蓝色的光影下,他抬起眼直视着镜头,然后画面定格。

我用手指触着屏幕,指腹下是冰凉的触感,也是少年的笑脸。

于是我也跟着笑了。

第二天醒来,母亲照常做着早餐,地上的人和血迹都不见了。

缺少了那个人,生活似乎变得更加明媚了。

裴常被报了失踪,开始会来警察拜访一遍又一遍,时间久了也很少来了。

没有婚姻关系作为纽带,母亲仍然悉心照顾着毫无血缘关系的我。

就是烟瘾似乎越来越大了,常常半夜看见她坐在阳台上抽烟。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交了新的男朋友,看起来是个比裴常要体贴的好男人。

而从那以后,我着魔一般地迷上了那个少年演员——白炀。

傍晚时分的霞光照射在酒店的落地窗内,将白色的窗帘染成金色的画布,很快,窗帘被拉开,露出了窗前站立的青年。

青年端着一杯红酒,松松垮垮的浴袍勾勒出颀长修美的身体,正漫不经心地摇晃着酒杯,眺望着窗外繁华的都市。

对面楼层中,少年望着镜头下守候已久男人,呼吸有短暂的停顿,他忠实地记录下青年此时此刻的模样,克制不住着迷又贪婪地扫视着青年远离银屏之后慵懒惬意的模样——只有他看得见的模样。

裴佑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当私生饭,窥探别人的私生活。这是某一天心血来潮的想法。

日复一日收敛不住的渴望中,他渐渐难以满足于在梦里拥抱青年,想更靠近青年一些,了解青年所有的习性,窥视青年远离镜头下的真实模样。

于是他做足了所有准备,出现在了这里。

突然,他扶住摄像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挤压成了白色——他看见了另一男人出现在了镜头里,与白炀身着同样的浴袍,他认出了这是谁,封源,大名鼎鼎的影帝。

……

封源从后搂住青年,略微疲倦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几个月才能见一次面,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白炀将红酒一饮而尽,转过身抚摸着男人的脑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关心道:“瘦了好多,没好好吃饭吗?”

封源盯着他沾满酒液的薄唇,低头吻了吻,轻笑:“在等你投食。”说着,伸手解开青年的浴袍,带子很快掉在地上,浴袍敞开,露出了青年宽阔结实的胸膛。

白炀把酒杯放下,随意坐在了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封源立刻凑过去,解开自己的浴袍,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跪在了青年的身前。

白炀就这样,静静注视着男人低头,注视着他扯开自己的内裤,然后将自己的那里含进嘴里。

半软在器官在男人富有技巧的舔弄下变得坚硬,一下子撑满了男人的口腔,白炀舒适地眯着眼,温柔地抚摸着男人的脸庞,封源更加卖力地讨好,不知过了多久,白炀全部射进了男人的嘴里。

封源揉着酸涩的面颊,“咕噜”一声将精液尽数咽下,少部分顺着嘴里淌下,白炀抽了张纸给他擦干净,然后示意道:“转过身。”

封源听话地转过去,手掌撑在地面上,维持着四肢着地的姿势,他闭上眼,面庞上有阳光的温暖,口腔里却是精液的气息。

他感到后穴被细长的手指撑开,那根手指探向了深处,挤压、摩擦、抚弄,身体禁不住地阵阵发抖、挛缩,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三根并拢的手指抽插着,身体升点快感。

白炀抽回手,“起来吧。”

封源站起身,面向他,表情已经带上了迷乱。

“坐上来。”白炀略一颔首,示意他自己劳动,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他有些想睡觉。

封源跨坐在他身上,扶住那根东西,一点点挤进后穴里,很艰难,也很痛,封源看着眯着眼享受阳光的青年,很想讨一个吻,不过他知道,得不到的,偶尔一次的偷亲青年不会计较,但白炀从不会给他真正的吻。

大概是他的渴望太过于热烈,白炀回过神来,撩起男人沾满汗水的刘海,声音温和地问道:“才几个月没见面而已,怎么又吃不下了?”

封源垂眼,耳垂泛着薄红:“对不起。”

白炀没说话,他搂住封源站起身,将他的后背抵在落地窗上,然后掰开他的臀部,猛地下压。

“啊………”封源蜷缩起身体,后背的窗玻璃带着阳光的温热,他仰头倚靠着玻璃,艰难地喘息。

白炀缓慢地抽插着,将怀中人的痛感一点点转化为快感,封源凑过来搂住他,低头转而开始亲吻他的脖子,从锁骨到胸膛,留下一个个暧昧的痕迹。

插抽逐渐加快,封源失去了力气,呻吟声由低到高,紧接着一声声地唤着白炀。

白炀讨厌体力活,他把封源转了个身,让他拉住落地窗的把手,自己则松开了手,凑近男人耳边,慵懒道:“阿源,自己动可以吗?”

“好……”封源握住把手,有些困难地稳住身体,他勉强抬起身,又脱力地坐下去,体内的肉棒插进了更深处,封源颤栗着、呻吟着。

他再一次费力地抬高,然后享受般地闭上眼,放松身体坐下去,“啊哈……”每一次几乎要被捅穿的快感支配了所有的理智,涎液控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滴落,堂堂影帝已经迷失在情欲的快乐里,双眼里是沉溺欲望的无神,一次又一次,封源发出高亢的浪叫,完全沦为了淫荡的母狗。

白炀喜欢欣赏别人的堕落,这也是他至今仍和封源维持着关系的原因。

渐渐地,封源失去了力气,他再努力也无法抬起身体,被抽插捅穿的渴望折磨着他,男人着急地呜咽,渴望的泪水顺着面庞落下。

“怎么了。”白炀挑起他的脑袋侧过来,他温柔地给他擦去眼泪,轻笑,“怎么哭了?”

像被欺负的狗狗一样,男人露出脆弱而迷乱的神情,哀求着,“呜呜……吃不到……还想要……啊哈、好痒……阿炀,操操我,用力操我好不好?”

白炀被取悦到了,满意地亲吻他的脸,“真可爱。”

他重新扶住男人的腰肢,开始猛烈地抽插,封源整个人扑在玻璃上,大张着嘴角肆意地呻吟着,快乐的泪水再一次流下。

“啊哈……好快……啊……快被干坏了……啊哈……阿炀……艹死我……啊啊啊……”

白炀抽插完最后一下,精液全部射进了男人的身体,封源迷乱地张着嘴,“好涨……啊哈……阿炀的精液……”

完事过后,白炀抽出肉棒时,男人仍想要挽留,可白炀已经累了,他拍拍男人的屁股,“贪心的小狗,把你弄坏了可不好。”

封源搂紧青年,“弄坏我也没关系。”

白炀失笑,把人抱起来放在浴缸上,“腿张开,我给你弄出来。”

封源抱住腿,任由青年给他掏弄,白炀拿起花洒,不断地给他冲洗后穴,温热的水流冲击着身体,封源只觉得更加难耐,好在很快就停了,白炀把他放进浴缸,看着了他腿间翘起的器官,抬手弹了弹,“怎么又硬了。”

封源勾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肉棒上,露出求欢的表情,抬眼哀求青年:“帮我,可以吗?”

满意于他今天的表现,白炀不介意给他一点甜头,帮他弄了出来。

……

镜头里的人已经离开很久,裴佑却久久不能回神,半晌后,他抬起脸,露出了一个病态的笑容,喃喃道:“你身边到底有多少只碍眼的小狗呢?”

「你需要一只小狗吗?」

白炀的第一反应以为这是一条宠物广告,但他很快又收到了新的短信,以及几张照片。

「如果我能做得比他们更好,你可以爱我吗?」

照片的主角不一,有封源,有傅桅,也有花年,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一副浑身赤裸地跪在白炀的脚边的模样。

「像你宠爱他们那样。」

「像主人溺爱小狗那样。」

白炀有些意外,没想到是私生饭,且还窥探他的私生活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伸了个懒腰,手机随手丢到一边,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

巨大的落地窗将早晨的阳光装裱成画,金色的颜料洒满了地板上,薄薄的一层,缓慢地侵吞着白色房间的冷清。

白炀踩着阳光,将窗帘拉上,转身走向衣柜随手扯了几件衣服套上。

他打算进入卫生间洗漱时,手机又响了。

是一张照片,这次的主角是白炀自己——正是刚刚还不着寸缕的他拉上窗帘的画面。

「裸睡是很好的习惯呢,你的身体看起来矫健又漂亮。」

白炀挑起眉,顺着拍摄视角望去,沉吟了一会儿,最终目光锁定在一条搭在衣架上的蓝色围巾。

他走过去,扯下了围巾尾端上别着的小熊玩偶,顺手捏了捏,小熊的眼睛硬得硌手。

白炀将玩偶丢进马桶,按下冲水键,伴随着哗啦的水声,玩偶被冲进了下水道。

他洗了个手,回想起了围巾的来历。

去年的冬天,粉丝见面会结束后,他将自己的围巾随手搭在卫生间的置物架上,等出来取的时候,发现围巾已经不知被谁拿走了。

后来助理帮他整理粉丝送的礼物时,他看见了众多礼物盒里有一条被折叠整齐地、放在透明袋子里的美丽的围巾,取过来看了一下。

蓝色的织线,还有很淡的柠檬香气,以及萌态的布偶熊,各种方面都完美戳中了他的喜好。

于是,多亏了它,白炀度过了一个暖和的、柠檬味的冬天。

直到现在他也很喜欢这条蓝围巾。

回过神,私生饭又发来了一张照片。

远景抓拍镜头里,白炀半张脸缩进蓝色围巾里取暖,表情半眯着眼,看得出心情很惬意。

对方的信息也一条接一条:

「当时就觉得了,像仓鼠一样,非常可爱,这是企今为止我最喜爱的一张——比你的裸照还要喜爱。被当作手机屏保使用到了如今。」

「围巾是我亲手织的,虽然费了一番周折,但是能顺利送到你的手上真的太好了。」

「小熊也是我亲手做的,第一次尝试,手艺还有许多不足,下次我会为你做个更可爱的。」

白炀撑着额头笑了,第一次回复对方:「女孩子?」

对方竹筒倒豆子般地发送了一串信息:「是男生,17岁,a血型,天蝎座,一米七,体重一百零三,粉龄十一年。」

十一年?白炀玩味道:「你六岁就喜欢我了?」

「是的,非常、非常喜欢你的《救日》,是喜欢到每年都会重刷一遍的程度——嗯,虽然都是在我父亲忌日那天。」

实在是莫名其妙又让人感到些许微妙的回复,白炀没有深究后面补充的那句话的含义。

「不需要上学吗?」

「正在假期,下学期高三了。」

「高考没有压力吗?还有空深度追星。」

「压力很大的,但是,偶尔想着你的脸或者听着你的声音进行纾解的话,感觉很快就又活过来了。」

不知道对面是天生性格就这样还是真的没脸没皮,白炀感到有些好笑。

把手机放到一边,白炀洗漱一番,去厨房做了简单的早餐。

难得的休假,白炀不久前才连轴转地杀青了两部戏,已经规划好了这几天的休息计划。

虽然早知道每次计划总会出点大大小小的意外,但没想到这次会是从一个私生开始的,很有趣。

「很简单的油泼面,我也好想尝尝你的手艺啊。」

划拉开手机屏幕就看见了这么一条,白炀卷着面的叉子落回碗里。

「什么时候安的监控器?」应该说到底安了多少?

「在你忙碌到三个月不回家的期间。我期待它们能起作用已经很久了,好在你终于记起自己还是有假期的,工作虽然很重要,但是也请多关心注意自己的身体。」

现在,白炀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换个住处了。

似乎是在监控里注意到了白炀的安静,少年问道:「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白炀已经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羞耻心了,打字道:「照片,是交易还是威胁?」

「是祈求,请给我一个机会,我想成为你的小狗,我想得到你的注视,可以的话,甚至是你的爱。」

白炀撑着脑袋,抿了一口牛奶,逐字逐句地敲下:

「但是,我身边已经不缺小狗了。」

屏幕那头,少年温柔仔细地嗅闻着原本属于白炀的那条不知所踪的白围巾,表情逐渐染上潮红与欲色,在轻微的喘息声里,缓慢而愉悦地敲下一句话:

「没关系,我只要把其它烦人的小狗都处理掉就可以了。」

白炀笑了。

「我很期待。」

「那么,第一个请求,希望你别拒绝我的来信,好吗?」

屏幕那端的少年是个只在奇怪的方面才会讲礼貌的孩子,任性得出奇。

但是意外地,白炀竟然并不算太反感。

「最好别发太奇怪的东西,那样我会把你拉黑。」摁下“发送”,白炀又思忖着自己是否太过于无聊了。

「谢谢,您真是温柔。」少年甚至开始用上了敬称。

「嗯,如果只对我温柔那就更好了。」

关于有一点,白炀很好奇,「既然在此之前都选择只是远远窥视,那么如今对我彰告存在的契机是什么?」

来信断了有几分钟,白炀以为少年不愿回答,刚要收了手机,一条条短信接踵而来——

「从六岁起,我总会梦见你,本来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十六岁时,再次看完你复出后的第一部电影《逐浪》的那天夜晚,我做了一个仍旧关于你的梦。」

「梦里,你躺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蓝色里,像电影里你所饰演的少年一样安静地死去。」

「醒来时心脏隐隐传来阵痛,流着不知何时而起的眼泪,我困惑着自己为何如此悲伤,好些日子陷入消沉与阴郁。」

「在犹豫着是否需要服用抗抑郁的药物时,我梦见自己被你拥抱了。」

「那是我第一次梦遗。」

「那虚幻的梦似乎安抚了我那颗不听使唤、一直自顾自哭泣的心,我不再需要服用任何药物了。」

「因为我知道,如果无法得到你,我一定会因太过痛苦而死去。」

炽烈而沉重的告白,含有某种力量一般敲击着白炀的心脏,这是异常陌生的感觉。

他放下手机,给自己接一杯水,冰冷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很快烧灭了那一股燥热。

「十八岁的生日,我想得到一生中最难忘的礼物,因此我提前许下愿望——“能够实实在在被你拥抱一次”。」

「为了得到这个最完美的成年礼物,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手机从此安静,再也没震动过。

白炀有些不知该怎样叙述自己的心情,他闭上眼,指腹敲打着桌面,轻轻地叹息:“希望你得偿所愿。”

……

生活在海滨小镇的少年,某一天在海边邂逅了一个想要寻死的男人。

少年阻止了男人的自杀,并与男人相识了。

男人是新搬来街道的邻居,没有工作,没有家人,孤零零地一个人,似乎是为了逃避什么才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

善良的少年担忧着那个忧郁的男人,总是尝试去靠近他,即使男人态度异常地冷淡。

一个又一个月过去,男人似乎被打动了,死寂的表情因少年而慢慢有了笑容。

少年也得知了男人的过往。

因为只对同性有兴趣,男人被家里人当作精神病人,被逼着服药,相亲,想将他畸形的取向矫正。

某一天,男人逃离了父母的掌控,一个人流浪到海边,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果被少年救赎了。

后来他们相恋了。

度过一段很甜蜜的时光,好像完全忘掉了世俗,忘掉了年龄,忘掉了他们各自原本的家庭。

少年的亲人察觉到了两人的“不正常”恋情,破口指责着男人诱拐少年,并报了警,从此把少年锁在家里。

而后男人的父母找来,带走了男人。

他们像两只被关在笼子里的两只鸟,被世俗禁锢着,相爱而不能在一起。

少年因整日思念着爱人而变得憔悴,无忧无虑的他渐渐变成了忧郁的人——就像当初海边寻死的男人一样。

他常常走到沙滩上,沐浴着海风,望着遥远而广阔的海面出神。

渐渐地,少年发现皮肤上开始长蓝色鳞片,如同被刺进皮肤的玻璃,疼得他整夜整夜不能入眠。

他变成了怪物,却仍旧期盼着男人的来信。

少年感到自己就快要死了,皮肤被灼烧着,连呼吸都是疼的。

他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地挣脱牢笼,再次找到了男人,对对方说,“我们一起逃吧,去一个更偏远的地方,一个能接受我们的地方。”

然而男人胆怯了,他推开了少年——“那样的地方根本不存在。”

男人就此离开了,就像从未来过少年的世界一样。

少年一个人漫步在海边,温柔的海风吹拂着他脸庞,替他把眼泪擦干。

当黄昏将鎏金的液体洒满海面,少年倒在了海边,鳞片将他全身包裹,他闭上眼,化作了一条蓝色的鱼。

海浪卷走了他的尸体,带他奔向自由自在的远方。

——这是《逐浪》所讲述的故事。

白炀还记得,这是花年和他合作的第一部电影。

《救日》是他演艺生涯的,也是挫折的开始。

在拍摄少年主角投毒杀害人渣父亲的那段戏份时,不知缘何,那位饰演父亲角色的老演员真的一再倒地不起了。

当时片场的所有人都打心底觉得老演员的死戏演得太过于逼真,等到那幕戏结束,导演喊卡时,才悚然地发现老演员的尸体已经趋于冰凉。

就像剧本成真了一样,是死于道具食物里的氰化钾。

随后片场混乱一片,警察来调查取证。

很遗憾,成了一桩悬案。

彼时距离杀青只差一幕戏,固执的导演不愿意几个月来的努力付诸东流,在取得死者家属同意的情况下,完成了《救日》的拍摄,并成功上映。

为了稳住舆论,一众演员有一再夸张地表达对死者的痛惜和尊重。

《救日》的网络讨论度到达空前的高潮,所有人都假装有理有据地讨论这个剧组谁有可能是凶手。

而白炀作为主演,除了导演之外首要受到网民们肆无忌惮地恶意揣测,加上他饰演的少年本就是对老演员下手的角色。

那时白炀才十四岁。

演艺生涯自此陷入了漫长的冷却期,很长一段时间都接不到片子。

直到三年后,年轻的新人导演花年找上十七岁的他,邀请他拍摄一部同性题材的片子。

同性是敏感话题,预料这会是一部具有争议性的片子,但是如果能做好的话,至少能让他从《救日》的余波里翻身。

抱着搏一搏的心态,白炀赌对了。

《逐浪》获得了那年的金影提名,花年被人们冠上“天才导演”的称号,白炀入围了最佳男主角提名,不过最后还是输给了和他搭戏的封源。

也是《逐浪》被提名后,封源和花年都向他告白了。

趁着休假,白炀去参加了舅舅白城的婚礼。

白炀母亲死的很早,从记事起就是舅舅在陪伴和抚养他,在他还是小孩的时候,只大他十岁的白城已经能有模有样地将他照顾得很好,不过随着他长大踏入娱乐圈,白城也忙着自己的事业,两人分居之后就鲜少见面了,只偶尔节假日会聚在一起吃顿饭。

白城的新婚妻子是叶氏集团的小千金叶烙雨,白城是上门女婿。

婚宴地点在海滨度假酒店,叶家也算是赫赫有名的豪门,说是婚礼倒不如说是宴会的性质更大一些,京都有名有姓的人基本都会到场。

下飞机时天色已晚,白炀刚找到预定的酒店,白城打来电话:“小炀,烙雨的表弟出了点状况,能麻烦你当伴郎吗?”

白炀捏着眉头,嫌麻烦又没办法拒绝,“可以。”

“好,我忙完过来找你。”

白炀在酒店房间沐浴了一番,没多久后房门被人敲响了,他不紧不慢地穿好浴袍,打开门,门外是一身白色西装的俊美男人,眉眼与白炀有几分相似,气质矜贵优雅。

“舅舅。”白炀喊道,让出路请人进屋。

白城看着青年湿漉漉的后脑勺,顿了一秒,走近沙发,将手上的袋子放下,“伴郎装,试试合不合身,不合适我让人改一改尺寸。”

白炀点头,“舅妈呢?”

“陪她的男朋友逛街。”白城倚靠着沙发坐下,温和地笑道,“她只大你两岁,这么喊她会不高兴的。”

白炀没什么表情,“我真以为你终于找到遇到真爱了。”

“只是交易而已。”白城看向窗外,太阳已经落山,只留下一抹粉红的余晖挂在海平面的彼端。

他收回目光,问道:“还没吃晚饭吧?”

白炀擦拭头发,“没什么胃口,有点晕机。”

白城敛住眸中的失望,又道:“说起来,好像都有大半年没见过面了。”

吹风机嗡嗡作响,几乎快盖过白炀自己的声音,“最近几个月都忙着拍戏,抽不出空。”

白城偏头注视着背对着他正在吹头的青年,颀长的身形,被浴袍包裹住大半的双腿,因歪着头而在灯光下露出的半截光洁的脖颈,白皙的手指慵懒地插进黑色的发丝又轻轻地勾起,送到暖风面前——一举一动都显得慵懒而随意。

他意识到,这个在他的注视下从咿呀学语到侃侃而谈,从懵懂青涩到独当一面的人,如今已然成长为一个性感而富有魅力的成熟男人。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过于露骨,白城抬手盖住一只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工作上没遇到什么问题吧?”

“还好,不用担心我。”白炀放下吹风机,拿过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门重新打开,白城抬眼,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黑色西装完美地贴合青年的身体曲线,将他整个人修饰得更加英英玉立,青年手里勾着没系上的领带,敞开的白衬里露出精致的锁骨,明明是正经的着装偏偏被他穿出几分闲散的意味。

白炀扯着衣领闻了闻,“挺合身的,没人穿过吧?”他不想再洗一遍澡。

白城挪开覆盖在眼睛上的手,贪婪而悄无声息地在脑海里印刻下青年此刻的模样,说:“还没来得及被人试穿。”

“ok。”白炀转过身时,露出几分好笑的神色。

背后的目光如此灼热,不知收敛。

他还以为这人结婚了好歹能歇了对自己的那点心思,现在看来反而还愈演愈烈了。

虽然血缘观念淡薄,各种各样的情人不少,但白炀也没有对跟自己长得有几分像的人下嘴的习惯。

婚礼当天,海滨度假酒店门庭若市,长长的红毯顺着阶梯铺陈而开,一辆辆豪车停留在红毯尽头,数不清的曾出现在财经报纸上的人物一一迈上红毯拾级而上,叶家的人在门口笑颜相迎,一时间宾主尽欢。

跟着走完一整套流程,尽到了当伴郎的义务,大概是看出白炀的百无聊赖,白城嘱咐他可以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

白炀放下酒杯打算离开宴会厅时,一身低调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告别身边的人,缓步向他走来。

白炀看着走近的男人,忍住心里的厌恶淡淡地打招呼,“付总。”

付豫上下打量着他,脸上挂起轻浮的笑容,“衣服自己挑的吗?很衬你。”

白炀没接话题,敛眉道:“付总有什么事吗?”

男人将口中的酒一饮而尽,映着灯光的眼睛里露出势在必得的神色,“长开了,也比以前更漂亮了,脸有几分像她,就是性格不像。”

黏在身上的目光恶心而肮脏,白炀不再压制心中的厌恶,“没什么事先失陪了。”

付豫抓住他的手臂,低低地笑:“没教养这点又挺像的。”

正欲说什么,白炀感受到一道强烈的目光,他抬眼望去,看见了几个少爷堆里的一个少年,少年目光与他相撞,有瞬间的惊讶闪过,随即远远对他露出微笑。

不是认识的人。白炀脑海里毫无印象。

“看什么?”没得到反应的付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嗤笑,“怎么,你还认识裴氏集团的小少爷?”

白炀扒拉掉他的手,“付总,公共场合,请保持风度。”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宴会厅。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白炀阖眼休息了一会儿,被手机信息的声音吵醒。

来信是“礼貌的私生”——

「休假不是该去哪里放松放松吗?怎么来当伴郎这么累人的活儿。」

白炀有几分意外,心里一下浮现了一个词——“阴魂不散”,他仰头抵着墙壁,手指在屏幕划拉几下,改了备注。

“阴魂不散的私生”再次来信——

「黑色西装很适合染上精液的白色,真想要亲眼看看,不过不是穿在你身上的话就毫无意义了。」

白炀心想果然还是“礼貌”这个修饰词更合适,真是转眼就把他的警告忘了,或者说一开始就不打算记得。

「参加别人的婚礼时,自己会不会有想要结婚的念头?」

「有想要结婚的对象吗?」

「我想要结婚的对象是你哦。」

「你说多少岁结婚比较好?像你舅舅三十五岁也太晚了,三十岁刚刚好不是吗?」

「我还有五年才能满法定结婚年龄。」

少年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畅想,白炀好笑地打断他:「我没有和人结婚的打算。」

「原来你是不婚主义者,那你喜欢小孩吗?」

白炀敲字:「还行。」

「我很喜欢小孩,可能是受了母亲的影响,每年她都会带我去福利院看望那些孩子们。」

「虽然有点脏兮兮的,但是得到零食和玩具时的笑脸实在太过于可爱了,光是看着他们就能让人打心底觉得幸福。」

「被你丢进马桶的那个布偶熊还记得吗?是那里一个很厉害的小女孩教会我缝的,因为缝得太糟糕了还被她摁着额头骂“笨蛋”了。」

意外对方竟然还是个还很有爱心的人,白炀对这个私生少年的认知又刷新了一点。

「这么说可能有点太早了,不过我很想和你拥有一个孩子。看《救日》时就在想,你看起来似乎很会照顾小孩。」

要和小孩子搭档拍戏,首先就得学会和他们和睦相处,白炀记得当初自己为了哄那个小他几岁的小演员,被迫学会了编辫子和翻花绳。

来信戛然而止,白炀关掉手机,眺望窗外的海滩。

酒店内灯火通明,酒店外一片夜色浓稠,海面上黯淡的蓝被墨色包裹着,失去了白日里的鲜亮。

宴会结束后,白炀独自一个人去了海滩上。

夜间时分的海边空气泛着丝丝凉意,洗涤净身上的酒香气,白炀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走着,张开五指,慢慢感知着无形的海风穿掌而过。

海浪追逐的声音隐匿在看不见的黯然的蓝里,犹如一声声来自大海的低语,像在说着什么只有它自己听得懂的悄悄话。

潮水蔓延到脚边,没来得及带走些什么就死在了沙砾里,白炀定步,眺望海平面的眼睛中仿佛装填了这片夜色的海,一样的漆黑,幽暗,无光。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白炀的出神。

他垂眼看着屏幕,是陌生的电话。

犹豫了几秒,白炀选择了接通来电,放到耳边。

紧贴耳边的话筒传来熟悉的、呼呼的动静——是海风的声音。

他听见了一个清越而陌生的声音裹挟着海风响起:“晚上好。”

几乎没做多想,白炀就猜到了来人,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私生”。

“吓坏啦?总之,很感激你能接通电话。”少年在电话那头笑得开心。

“做什么?”白炀摁着额头,起了些微的好奇心。

“我还记得,《逐浪》是在这里拍摄的。”少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那个关于你的蓝色的梦吗?”

回想了一下,白炀记起那个所谓蓝色的梦指的是少年梦见他死去,他配合地道:“不知道。”

少年慢慢说道:“我能在《逐浪》里看见你求死的意志。”

“你望着大海的模样,大概就跟此刻一模一样,好像立刻就能投身到这片幽深的蓝色里。”

“你是人鱼吗?仿佛要回到母亲的怀抱里。”

白炀说:“这算是对我演技的肯定?你太入戏了。”

“那种超脱角色的情绪,真的是演技吗?”少年反问。

白炀非常愉快地笑了起来。

少年接着道:“《救日》时也是,阳台那幕戏,你出戏了。”

“那令人忍不住胆寒的恶意,不该属于戏里。”

“我知道哦,你真正地杀死了那个人。”

白炀太满意这个如此懂他的少年了,他问:“为什么不揭发我?”

“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帮助了我,所以我也会保护你的。”

帮助?白炀被勾起了兴趣:“你说过每年父亲的忌日都会重温一遍《救日》,为什么?”

少年的低笑透过话筒穿进耳膜:

“这是属于我的秘密,就像你杀死那个演员一样。可以的话,我想某一天亲自告诉你,那样会比较有意义。”

“相对的,我也想你亲自告诉我,关于你我所不知道的一切。”

“我期待那一天是否会到来。”

挂断手机,白炀在海风中惬意地闭上眼。

一成不变的生活突然多了蓝色以外的色彩,真是让人惊喜。

回到酒店,白炀撞见换了常服拎着挎包正打算要去赴约的叶烙雨,后者见到他顿住了匆忙的脚步,主动走近,白炀喊道:“叶小姐。”

叶烙雨挑眉,“不该是舅妈吗?”

回想起白城的话,白炀瞬间明白了真正不希望他称呼“舅妈”的人,是他那卑劣地隐藏对血亲怀有暗恋心思的舅舅,不禁好笑,问道:“舅妈要去哪?”

叶烙雨伸出食指,勾着一串车钥匙递给白炀,朱唇微弯:“男朋友不高兴了,得去哄哄。你舅舅酒量不太行,麻烦你送送他。”

白炀接过钥匙,也没问两人都有自己的私人司机为什么非得他送。

女人注视青年离开的背影,得逞地坏笑:“祝你今晚能得偿所愿,我亲爱的盟友。”

白炀找到了靠在窗边吹风醒酒的白城,后者面颊染上一层薄红,纯白的西装笔挺,黝黑的双眼闻声望过来时透着几分醉意迷离。

“舅舅。”白炀抛了抛车钥匙,“走吧,舅妈托我送你回去。”

白城迟钝地点点头,唇角不加掩饰地扬起,“好。”

车子抵达豪华而气派的别墅,大门上张贴的红色“囍”字昭告着房主人的新婚,白炀给白城解开安全带,推开副驾驶车门,边道:“到了,舅舅。”

白城睁开眼,车上睡了一会儿还有点迷蒙,没反应过来白炀刚刚说了什么。

看他这茫然的状态,白炀只好先下车,走到副驾驶门前弯腰搭住男人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搀扶起身。

白城窝在青年的怀里,鼻尖是久违而又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脑袋渐渐清醒,脸上也慢慢烧起来。

他摁下心脏的躁动,得寸进尺地请求:“佣人明天才上班,小炀,可以帮我弄一下醒酒汤吗?”

以前两人住一起时,白城偶尔会忙工作应酬,因为酒量太差经常醉得不省人事,半夜打电话要白炀亲自去会所接他回家,回到家后白炀会做一碗醒酒汤给他,这几乎成了两人那几年的习惯。

白炀应下,进了屋把人安置在沙发上放好,挽着袖子进了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堆着满满的菜,白炀一时不知道怎么选,注意到有盒封在玻璃罐的蜂蜜,顺手拿了出来,烧好温水泡了一碗蜂蜜水。

端出厨房时,沙发上的白城又睡着了,白炀拍他肩膀将人叫醒,“舅舅,好了。”

白城本就是浅眠,醒得很快,他撑起身,凑过头到白炀抬着碗的手旁,在碗边咕噜了一口,“谢谢。”

“伸手。”白炀叹气。

白城乖乖伸出双手,接住了递过来的碗,他低头啜了一口碗里,接着抬头直勾勾地注视着白炀。

白炀留意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他眼皮微抬,对上白城投向自己的不加掩饰的炽热的视线,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今天男人的目光意外地直白大胆。

白炀将胳膊抵在沙发背上,撑着脑袋轻笑,“舅舅,你还要一直看着我到什么时候?”

男人立马捂住眼睛,“对不起。”

喝醉的时候某些反应就像小朋友一样。尽管看过很多遍了,白炀仍然觉得挺有趣,慢悠悠地去拨开男人欲盖弥彰的手,“我指的不是这个。”

白城的眼神离不开白炀握住他五指的那只手了,心不在焉地追问:“那是指什么?”

“你的单相思,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指的是这个。”

白城的身体立时僵住,微微垂头,“你都知道。”

“从我十几岁开始,你就时不时会用这种目光注视着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白炀性格早熟,早早察觉到了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舅舅对自己怀抱有不可言说的心思,比起惊讶,更多是觉得有趣。

系着他常用的围裙下厨会兴奋到有反应,在他刚沐浴过后的卫生间里自慰,趁他先吃完饭后悄悄含着他用过的筷子……每天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克制爱意,就算小小地越过线也会注意不给他增加困扰,就算是变态也从没让人感到不舒服,而他只要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现就能维护平和的日常。

白炀那段时间就是这么度过的,把他的舅舅当成了无聊生活的调味剂。

白城沉默地伸手,手指从白炀的手腕上下滑,勾住后者的五指,紧接着牢牢地扣紧,他抬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低头对着青年的手腕细细啜吻。

腕上的肌肤传来阵阵的痒意,白炀静静地看着男人讨好的吻密密麻麻落下,一副没完没了的趋势,他勾住下颚将白城的脸抬起,认真询问:“舅舅在做什么?”

白城将他的手贴在滚烫的脸颊上,暧昧地蹭了蹭,“你都知道不是吗?我喜欢你,我想要你。”

被戳破心思的胆小鬼开始豁出一切,努力表达爱意。

白炀抽出男人胸前口袋里的胸花,将“新郎”二字展示给他看,戏谑地笑,“今天是舅舅的新婚,你确定要从此打破我们现有的关系?”

满屋的喜庆布置让白城感到羞耻,他又想到的是死去的姐姐。

对如今唯一的亲人产生不该有的情愫,辜负了当年姐姐将年幼的孩子交托给他的信任。

反复的愧疚与对青年积蓄已久的爱意交织纠缠,白城的心脏钝痛不已,最终仍然是自私占了上风,他苦涩地去亲吻青年的唇,“打破也没关系,是我太过卑劣,我对不起姐姐,我会向她忏悔,可我还是想要你,想得已经快要疯了。”

白炀给男人擦去眼泪,“我已经不是舅舅熟悉的样子了,你现在并不了解我。”

不理解青年的意思,白城贴近脸颊上的手,“我一直注视着你,从你第一次来到我身边那天开始,我的目光从未挪开你,不管你如今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爱着眼前这个我看得见的你。”

真是盲目。白炀妥协地笑了,“好吧,舅舅不要愧疚,爱本身没有错,母亲并不会因此责怪你。”

白城忐忑不安地问:“那你呢?”

白炀捏捏掌心下的脸蛋,给出他的答案,“我可以拥抱你,但我不会爱上你。”

对待自身感情,白炀看得很清楚,如果真的能爱上,相处的十多年足够他认清自己的感情,事实就是他没有爱上白城的可能。

他看重血脉相连的亲情,所以对无法回应的白城的感情选择视而不见,希望男人能自己走出去,可现在看男人这副饱受痛苦的模样,让他有些于心不忍。

他的人生至今为止都不是为了在某一天邂逅浪漫的爱情而生,他有更重要的生存意义,无聊的身体欲望可以交给情人解决,至于情人是谁,有几个,都无所谓。

白炀的话让白城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好像妄念被眷顾般实现了一点点,但同时又被宣判了死刑。

可如果什么都得不到,那不是更可悲吗?

白城说:“那就只拥抱我也好。”任由我利用你那对作为亲人的我的关心与同情。

白城睁开惺忪的睡眼,拉住起床的青年,“几点了?”

“八点。”白炀把他手抽开,塞回被窝里,“你再睡会儿,我下去看看。”

白城终于听见楼下不间断响起的门铃,睡意顿时去了几分,他给佣人吩咐的上班时间可没有那么早。

白城坐起身,下床穿衣,“我去吧。”

白炀没再多说,径直去了卫生间。

简单洗漱后,他下楼去了客厅。

客厅沙发上坐着两名年轻警察,一男一女,男的张嘴问着白城话,另一个女警在旁边记笔记,发觉楼梯上有人下来,两名警察齐刷刷看过去,顿时有些惊讶。

白炀十几岁开始拍戏,作品不多,且基本上只攻电影圈,虽然常年游离在电视屏幕之外,一直不温不火,但那张漂亮的脸却足以让任何看过的人记忆深刻,加上拿过几次奖,很少有人认不出来。

白炀对两位警察礼貌地问好,“警官大清早上门,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他看向白城。

白城解释道:“昨晚海滨酒店附近海边死了人,还是宴会的宾客之一,两位来问问昨晚的具体情况。”

白炀像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才对两位警察诚恳道:“昨晚宴会我也在,二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可以尽管问。”

“我们看了酒店的监控,正打算去拜访您。”男警点点头,递出一张照片,“你昨晚见过这个人吧?”

照片上是一个面带微笑的中年男人,深邃的眉眼,一身蓝西装,看起来低调又沉稳。

白炀看了一眼,认出来了,回答道:“星欢娱乐的总裁,付豫,他昨晚在宴会厅找我搭话了。”

男警追问:“你们说了什么?”

白炀回忆着,眉峰渐渐聚拢,似有些难以启齿:“……说了些工作上的事。”

男警盯着青年的神色,找到漏洞:“据我所知,白先生您目前隶属于封源工作室,业务上和星欢娱乐是竞争关系,怎么会和星欢娱乐总裁有工作事务关联?希望您能如实告知。”

旁边的白城闻言,眉眼微沉,白炀抬手摁在他的肩上,答道:“付总有意挖我,并多次许诺可以代我向工作室赔付违约金,被我屡次三番的拒绝拂了面子,往后无论什么场合,他见我每每要凑过来讽两句。”

“昨夜宴会上只不过口角了两句,至于口角内容,我想与此事应该无关,没有告知的必要,之后我就回了休息室。”

“九点之后,您去了度假沙滩上,逗留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酒店,请问期间您做了什么?”

男警咄咄逼人,白城听得直皱眉,白炀一边安抚他,一边温和道:“只是吹了吹风,我这个人很喜欢海,晚上一个人走在海边是纾解压力的一种方式,而且那片地方对我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我人生中第一部获奖的电影就是在那里拍摄的。”

女警拉住同事,站起身,“好了,我们要了解的情况基本差不多了,感谢您二位的配合。”

男警最后问了白城一句:“叶小姐不在吗?我们希望也能找她了解一下情况。”

白城道:“她昨晚没回来过,您二位在这里见不到她。”

两位警察暗自错愕,随即告辞离开。

出了大门,女警的错愕浮现在脸上,“这是什么情况,新婚当夜妻子不知道去哪儿,侄子却大清早从楼上下来。”

男警耸耸肩,“别八卦了,这是人家的隐私。”

说着,他一脸严肃,“那个演员白炀,尸体是在假日沙滩发现的,说不定他昨晚去过那附近。”

女警翻了一下笔记,反驳道:“他出酒店的时间跟死者初步判断的死亡时间不一致,嫌疑不大。”

男警垮下脸,“你不觉得他很可疑吗?作案动机也有。”

女警推着他往前,“别瞎想了,怀疑人家也要有证据。”

屋内,白城面向白炀,追问:“你说工作上没什么问题。”

白炀懒洋洋地靠倒在沙发上,弯唇解释:“付豫干预不了我什么,我老板对我还不错。”

和每一个情人一样,封源也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只为了祈求他多看一眼。

白城敛眉,俯身将青年抱在怀里,“一定不要骗我,小炀。”

“还记得吗,你十岁的时候,第一次对我说:你想要做一名演员,那时我很害怕,是否因为我告诉了你那些,所以你选择了那样的路?”

白炀安静地倾听着,接纳男人流露的脆弱。

“可我没办法阻止你,就像我当年没办法拉住姐姐一样,你们都太固执了,喜欢什么就会奋不顾身地追求,最终都会离我越来越远,怎样伸手也抓不住。”白城埋头在白炀的脖颈间,默默叹气。

“有时候梦醒,我也会后怕,怕一觉醒来发现你已经消失,无声无息,说不定也死在了某一片海里,而我连尸体也找不到,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你为何而死……太无力了,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怎么会。”白炀回抱住男人,温柔地安慰,“不会的,相信我,没有人能伤害我,没有人能阻碍我。”

——舅舅,你看,阻碍我的人这不就已经死了吗?

青年垂下眼睑,漆黑的眼睛里面是一片残酷的寒冰。

……

下午,白炀回酒店收拾行李,坐飞机回了京都。

考虑到常住的家里已经被安了监控,他转头去了另一住处。

白炀没有将情人带回家里的习惯,通常都是在另一所公寓里度过。

私生活彻底割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个人空间,比方说家里,白炀喜欢不被打扰地一个人独处;另一部分则具有一定功能性,用来盛放不重要的事物,比方说那一堆情人。

到达公寓,打开门,转身关门的时候,白炀的身体被人从后紧紧抱住,拥住他的人比他还要矮半个头,紧紧抵在他的肩头,好像在微微颤抖。

白炀把行李推到一边,轻声地问:“怎么了?”

付伯因摇摇头,只小声地说:“想你了,等了你好久。”

“对不起。”白炀转过身,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去参加了舅舅的婚礼,还看见你叔叔了。”

提起那个人,付伯因僵硬了一下,然后关心地问:“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白炀没立刻回答,静默了几秒,直到怀里的人不安地抓紧他,才勉强笑着摇摇头说:“还好。不过,你还不知道吗?他已经死了。”

付伯因僵在那里,很震惊的样子,“死了……怎么会?”

白炀捧住着付伯因的脸,那张清俊的脸庞上,不善于撒谎演戏的表情看起来一戳就破的虚伪。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一个带着嘉奖意味的吻落在付伯因的唇上,后者微怔,脆弱的演绎支离破碎,虽不明所以,仍旧主动地给予热烈的回应。

柔软唇瓣相贴,摩擦出暧昧的情欲,没有探进彼此的口中,但付伯因已经足够满足。

最先拉开距离的是白炀,他漫不经心地撩起刘海,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听说死在了海边,不知道是谁杀的。”

说着,青年抿唇露出个无力的笑容,“听起来可能有点可怕,不过对我来说,那个凶手做了件好事,我很感激他。”

听不出任何暗示意味的话,付伯因却暗自捏紧因太激动而颤抖的手心,隐藏自己平静的表象下起伏的情绪。

——你帮到了他。

——你救了他。

——他说很感激你。

——所以杀人也没关系,你看,他很开心,这不就够了吗?

付伯因渐渐露出放松的笑容,勾住青年的手心,附和道:“才不可怕,人渣本来就该死。”

白炀看着他那双平静却已经趋于崩坏的眼睛,不由得弯唇:“就算是你叔叔也该死?”

付伯因平静地说:“没有区别。”

心里却愤怒地说:正因为是叔叔所以更该死。

我爱你都来不及,他却妄想轻而易举就毁了你。

我们流着同样血,我比他更肮脏,现在,我的手上染了血。

他已经老了,手段下贱,所以被你厌恶。

我不会,不会让你看见我的另一面,我听话,乖顺,甘愿被你掌控。

所以,你不会厌弃我的,对吧?

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专注看着他的青年俯身再次在他的眼角落下一个吻,语气缱绻:“好像是第一次对你说,伯因,我很喜欢你的眼睛,真漂亮。”

让最开始清澈纯净的眼睛,在他手里一点点侵染成疯狂的颜色,怎么能不漂亮?

“真的吗?”付伯因抚摸着被吻过的地方,开心地笑起来,眸子里满溢着温暖满足的情绪,“它会一直看着你的,只要你愿意回应我。”

——“当然。”

这个房子具有一定的功能性,它的作用是用来装盛白炀那一堆无处安放的情人。

但其实,每一个情人也有一定的功能性。

现在,名为“付伯因”的情人发挥完了他仅有的一次性作用。

已经没用了,该丢进垃圾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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