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平侯张信,这个人夏瑄当然知道,恐怕如今满朝上下没有人会不知道他的。
张信原本是镇守边关的一名小军官,但是他精通兵法韬略,智勇双全,在边关屡立战功,因而积功升至了都指挥佥事。他为人也很诚实谦恭,与军中很多将领关系都很好。
到了建文帝朱允炆登基,就有大臣向皇上推荐,说张信有勇有谋,可堪大用,因而建文帝将张信调任北平都司,掌管北平军队,监视燕王朱棣。
后来建文帝听从了齐泰和黄子澄他们的意见,在削灭五藩王之后,决心对燕王朱棣动手。一面秘密抓捕燕王麾下的大臣,严刑拷问所谓谋反实证,一面下密诏给张信,让他与当时北平布政司张昺和谢贵一道,起兵抓捕燕王朱棣和王府官属。
张信自到北平之后,燕王待其不薄,所以接到密诏之后,他内心犹豫不决,恐惧不安。其母得知后劝告他说:“不可,燕王待我家不薄,汝父在世常言王气在燕,背之恐遭灭族之祸。”张信听从母亲的话,于是前往燕王府告密。
燕王朱棣此时正在府中称病避祸,加上张信并非燕王旧属,是建文帝派来监视他的,因而张信求见三次,燕王朱棣都托病不见。
张信跪在王府门外,坚持求见,终于得以进入王府,到燕王病榻前拜见。张信取出密诏相告,燕王朱棣大惧而起,立即召集众将商议,即刻起兵,攻取北平九门。
自此也就展开了近四年的靖难之役。
到最后燕军攻入南京,建文帝自焚而死,朱棣登基大宝,论功行赏,将张信晋升为都督佥事,封为隆平侯,世代袭爵。对张信的母亲,朱棣也大加封赏。
朱棣对于张信当年的密报十分感激,常常在朝臣之前称他为“恩张”,还想要纳张信之女为妃,以示恩宠,却被张信坚决地拒绝了。
有这样传奇一般的经历,以及和皇上朱棣之间非同寻常的交情,隆平侯张信自然成为了朝野上下的名人。
不过夏瑄想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个深受皇上宠信,名满朝野的重臣,对于如今远在千里之外兰州的危局,会有什么帮助?
蹇义看着夏瑄一脸的迷茫,问道:“你对于隆平侯此人有什么看法?”
夏瑄想了想,才郑重地答道:“隆平侯固然功高,又得皇上宠信,不过此人行事颇有些恃宠而骄,多有不法之行。平素时常有听闻摊入小利,强占民田之事。”
“小侄听闻都御史程瑛正在收集证据,准备上表弹劾他恣意贪污,强占丹阳练湖八十余里,江阴官田七十余顷。如今这位隆平侯只怕是自顾不暇吧?”
蹇义笑了笑,问夏瑄:“依你之见,这次程瑛上奏弹劾,隆平侯会落得什么下场?”
夏瑄犹豫
了一下,说道:“皇上最恨贪污之人,如果程御史的上奏弹劾一旦查实,纵使不会被削去爵位,也必然会遭到重罚,搞不好还要遭受牢狱之灾。”
蹇义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我可以打赌,程瑛所奏之事必然会查无实据,而隆平侯顶多会遭到皇上的申斥,连毛都不会少一根。”
夏瑄一惊,动容问道:“这却是为何?”
蹇义嘿嘿一笑:“你有没有想过,张信当年为人正直谦恭,大公无私,因而在军中很有声望,甚至在皇上登基之后,曾想要纳其女为妃,以示恩宠,这是何等的殊荣?他却诚惶诚恐的坚辞不受,因此皇上也更为看重他。这样一个对名利地位淡薄无所求的人,到如今怎么会变得恃宠而骄,为了些蝇头小利横行不法了呢?”
夏瑄听了不觉一呆,也问道:“是啊,为什么呢?”
蹇义满面狡猾之色低声说道:“因为这些都是我教他的。”
夏瑄愣住了,疑惑不解地望着蹇义。
蹇义看他完全不明白,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当今皇上乃是起兵靖难才得的天下,他对于军心兵权,自然看得是极重的。对于张信这样在军中声望很高的将领,他真的会完全的放心,格外信任?”
“张信原本就不是燕王的旧部,当年北平告密一事虽说是奇功一件,但是也有可能是他迫于形势,不得已的选择。如今皇上得了天下,论功行赏,他却处处小心谨慎,显示自己淡泊名利,大公无私,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
夏瑄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皇上的心思又岂是他这样的年轻人所能妄自揣测的?
蹇义没等他回答,接着说道:“皇上这时候就会想,你并非我的旧部,算起来也只能是背叛旧主,半道投诚过来的。如今已经身为侯爵,地位显赫,却还是处处小心,事事显示自己的无私,这是为什么?你越是表现得淡泊名利,沽名钓誉,皇上就越是疑心你背后所图非小。加上张信素来在军中的威望,怎能不招来皇上的猜忌?”
他看夏瑄听得连连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又说道:“其实从张信坚辞皇上要纳其女为妃的建议后,皇上对张信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却感觉有些日渐疏远起来,而且暗中还密令锦衣卫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张信万分惊惧之下,便来找我求一条保全自身的法子。想来想去,别无良策,我就给张信出了一条自污的办法。”
“自污?”听到这时,夏瑄基本上已经有些明白了。
蹇义说道:“皇上所疑心的,不过是张信沽名钓誉,所谋者大,要消除他的疑虑,就只能往自己身上泼一些脏水。故意做出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时不时的欺压下百姓,为了蝇头
小利强占下民田,干些小小的不法之事。”
“其实我知道,张信欺压的百姓,强占的民田,事后他都会用重金安抚,程瑛查到的那些所谓强占的官田,皇上一发话,退还便是,依律再罚上一些银子,又能算得什么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