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之后,屋内屋外几乎一样亮堂,丝毫不影响白日看诊。
过来的人当中,也有擅长木匠活的,给打了简易的家具,不算多,也就两个柜子,两个小桌,可以用来放些生活物品,平日里也可以在炕上盘腿坐着吃饭。
内邑的妇人帮不上什么忙,索性捻了茅草编织成草席,铺在炕上。
别说,灰绿色的色调还挺好看的。
土屋简单却不失简陋,让看完的韩盈极为满意。
她走出门。
内邑人还没有离开。
这群人有男有女,以男人居多,还混进来了一些河西村的人。
他们松散的扎看篱笆,扯过来刚从山上挖的荆棘,种在地上,要将整个房子围起来。
南坡这边,外邑有个几十米的距离,太靠外了,不太安全。
还是做点防护比较好些。
韩盈冲着这些人说道:
“诸位,我有事要与大家商谈。”
在这边干活久了,怎么都会接触到韩盈,了解她的本事。
之前就有汉子因为干活导致胳膊垂坠(脱臼),是她重新给按了回去,令其能够完好如初。
还有人因为使用工具不当,不小心给自己来了那么一下,伤口哗啦啦的流血,韩盈来后,用布条在腿上那么一绑,也不知道怎么动作的,那血就直接不流了。
有这两件事情打底,再加上之前救治韩羽,带着他们发豆芽。
种种事件加起来,这群起步年龄大韩盈十岁,平均能有个二十三四的汉子们,对她极为尊敬。
她走过来一说,众人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等她发言。
韩盈开口说道:
“诸位也知,我曾经有些奇遇,因而知晓了些草木,能够辨识其药理,也懂些病症,能够用草木来治病救人。”
‘治病’这个概念,韩盈这些天已经开始在普及,有她救人的经历,虽然还有些模糊,但面前的这些人大致能明白一些。
他们有些不解韩盈为什么要说这个。
只听得韩盈继续说道:
“我擅妇人病,能调理孕妇,给孕妇接生,若是难产,也可以救一救。另外,咳嗽、胸痛、水肿、头昏,出血伤等,我也可以治。”
“找我诊病,不用钱。若需要开药,药价可用钱付,也可以用粮食,牲畜,采药、木柴……以及过来为我做活抵换。”
“至于我身后新建的这两间房,孕妇显怀后就可来此居住,做活三个时辰,可抵房、热水费。不过朝暮食需要自带。这里供热水、每日烧炕,我会为其看诊,接生,若是顺产,母子平安,只需给我十斤粮食就好。”
“此外,孕妇产后,可以继续在土屋往后住,住到产后一月半,这一月半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修养即可。”
话音刚落,众人便哗然起来。
众人反应
不是因为太贵,反而是因为太便宜。
盖一间土房,要三四十个男人脱产劳作半个月左右。
农家人,就算不用付工钱,也供应不起这么多饭食。
一户人家,慢慢积累着,能修上三四间草屋,已经是顶天。
这样的草屋,保暖性自然不用多说。
冬天屋外刮大风,屋内就在刮小风。
自家的媳妇,自己心疼。
现在的风俗就是妇人怀孕后要出去住。
都有火炕了,谁还舍得自己家的老婆/女儿,住没有火炕,还冻死人的草棚子?
当初郑桑找的那些人家,就是家里有孕妇的。
再找借口从家里留着,也只能留到怀孕六七个月份。
等肚子大起来快要生了的时候,还是得住草棚。
不只是迷信,还有过往经验在里面。
那些强留孕妇在家里的家庭,婴儿的死亡率极高,孕妇身体也容易出事。
反而是住草棚的婴儿还能活不少。
众人解释不出来这是为什么,只能按照往常经验归类于邪祟。
习俗在这里摆着,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多好,草屋反正是比不上土屋,别的不说,光供热水喝和天天烧炕,就值得一住。
每天做三个时辰的活,根本算不上什么。
再加上还有月女的看护,众人难免心动了。
钟大母就在家里拍着土炕,给全家人商量。
说是商量,倒不如有点命令的意味在里头。
“之前我还担心,村里坐草的草棚太冷,别再冻到韩小,现在好了,月女的土屋允许她去住,那就让她去!”
三儿子还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谁家好好的土房能让孕妇去住呢?
他忍不住发问:
“能行吗?”
四女儿则有些不满:
“这样家里又少了一个人干活。”
如今男耕女织,男人上山砍柴,回家劈柴,下田种地,重活都是他们在干。
但家里也不是没活了,女人做顿饭都得两个小时起步,喂牲畜、织布、浆洗衣物、被褥更是耗费时间精力。
全靠人工的时代,说一嘴的活计,背后可能就要耗费数个小时,乃至数天的时间。
她和韩小干同样的活,韩小对方走了,那剩下的那些活计,可不都得担到自己身上了吗?
钟大母不满的瞪了眼小女儿,继续讲道:
“韩小是头胎,孩子难生,让她去月女那边住着,正好也省出来一个人的火炕,咱们再多发点儿豆芽,她这点儿人力也就赚出来了。”
“至于行不行,明天先送过去再说,不就是带着被褥走一趟的事儿,三四里路,又算不了什么,大不了再回来就是。”
被母亲瞪了一眼的四女儿不再说话,再怎么说,和自己多干几个月活相比,还是嫂子活下去更重要。
三儿子也闭口不再反驳,反正能白占便宜,那就占了呗。
至于两个嫂子,从头到尾都是同意的。
谁不想等自己怀孕的时候,也能在土房住几个月?
出来后,这辈子都能吹嘘,自己住过土房!
这可是亭长才能住的房子!
看所有人都不再反对,钟大母满意了。
她一锤定音:
“那就决定了,明天韩小你就跟着我去外邑!”
像这样的商议,出现在了好多有孕妇的家里。
全家人合计了一番,发现自己只赚不亏。
那还说什么?赶紧让自己家孕妇去住啊!
甚至有一些西河村的人,也开始把自己家孕妇从他们村的草棚中叫出来,准备送往韩盈那边。
有孕妇的家里极为高兴,没孕妇的家里就有些不开心了。
不能占便宜什么的,总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西河村的楮大母就是其中之一。
在听闻孕妇只需要每天纺两个半时辰的布,就可以住进土房之后,她就一直念叨着家里没有怀孕的儿媳们。
傍晚,大儿媳正在数全家吃的豆子,刚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婆婆盯着自己的肚子。
她深一口气,抓起陶盆,转头就走。
三儿媳正在将织布的工具收拢起来,防止影响到晚上休息,正忙活着呢,就听到自家婆婆在自己身后幽幽的说道。
“土房啊,我这辈子都没住过……”
她后背发麻,赶紧归拢好工具,跑出屋内。
自家婆婆今天跟疯了似的,她们两个倒是想有孕好去住土屋——可也得男人在啊!
人不在家怀个屁!
两个同病相怜的妯娌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无奈的情绪都快溢出来了。
楮大母还在不开心。
不过九岁大的小女儿魏裳,一点儿母亲的没受影响,她站在门前,拿木棍敲着石头唤鸡。
随着有节奏的木棍敲击声,四只母鸡扇着翅膀,挺胸抬头的往家走。
这也是一件有说头的事情。
魏裳很会养鸡。
古代,个人或者家庭养鸡,数量基本上都只有一两只,顶多三四只,很难大规模养殖。
养多了,鸡冬日没有粮食,必须喂人吃的粮食。可这时候人都不够吃的,哪能喂鸡?
而且鸡非常容易生病,莫名其妙的,鸡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