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刚才那个问题还能当做他只是单纯询问,那么?这次的问题俨然有深意?许多。
沈含景心中微沉。终于不再天真地以为朝向自己的不是箭矢。
秦雪拊紧儿子衣服,拉了他一把,费解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含景一个小姑娘,她?怕儿子犯浑,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就在这里欺负人。比起沈弥,周亦衡没那么?喜欢含景,但好歹也是世家妹妹。
周亦衡不为所动,并?没有要撤手的意?思。
看见他的姿态,沈含景心已经凉了半截。
之前他手段雷厉地在处理骆莎那边的时候,虽然存着一分侥幸,但?她?当然想过他会查到自己身上。
只是不管做再多的心理准备,真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还是无法淡然面对。
今天?如果是沈弥做了这个事情被他发现,还能寄希望于他帮忙遮盖掩饰,甚至让他帮忙解决问题。
可是她?不是沈弥。周亦衡对她?没有那一份特殊的偏待,不会在这种时候帮忙周转。更?何?况,她?拆的还是他跟沈弥。
沈含景暂时没有说话。
周亦衡提了提唇,却不带什?么?笑意?,“我想过一个问题,骆莎踩的点怎么?就那么?好,就跟专门挑着我去试婚服的那天?出现一样。”
他的语气骤然转冷,漆黑的眼眸紧盯着沈含景:“——就跟有什?么?人专门将时间说给她?听一样。”
他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磕碰声。
“挺巧啊,沈含景。”
他的意?思,清楚分明。在场没有一个人是愚钝的,当然不会有人听不出来。
沈含景心中猛然一坠。
想过很?多个场面,但?仍是被挑在了一个最?糟糕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一个不落,她?被剖了个干净,连想隐瞒一二都无法。
秦雪脸色微变。原先以为他是要瞎闹,这会儿想要阻拦的手已然撤回。
沈弥眉心蹙起,迟疑地看向沈含景,眸光微微漾动。她?是有怀疑过那天?的事情,是真的那么?巧合,还是跟那根唇釉一样,也?是对方的挑衅。
可想来想去,觉得对方应该无法那么?准确地得知他们试婚服的时间,这个挑衅很?难成立,所以就抛却了这个可能,只能相信所谓的巧合。
直到今天?被周亦衡挑出来。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是这样牵连成线的。
那天?她?没有和符岚说,符岚是无意?中从秦雪那里得知试婚服的事,而沈含景应该也?是这么?知道的。
——就那么?刚刚好,这件事被她?知道。她?又认识骆莎,知道周亦衡和骆莎的事情,从而说给了对方知晓。
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一条线不知得怎么?拐,才能穿过那个针眼。但?事实往往就是那么?出人意?料。
可还剩下一个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眼眶已经红了。
就像素来温顺的幼鹿被逼进了角落那样的可怜。
符岚心下惊疑了一遍又一遍,难以置信地从她?面上扫过几回,脑海中急剧地在思索这件事。
她?抢先责怪道:“你这孩子,是不是你不小心说给她?知道的?”
这时候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责怪在先,能抚抚其他人的怒火,也?能稍微把控下局面。
而且自己的孩子,也?是怎么?想都想不到多坏的一个旮旯里去,大抵只是些?巧合。
符岚很?快冷静下来,示意?她?解释清楚,又跟周亦衡道:“她?应该也?是无心之失,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不小心说给那个人知道的。就连我们也?都是直到那天?才见过那个人,知道你们的事情……含景这行就是认识的人会多一点,但?是私交都不深的。”
沈弥没有想到符岚会站到沈含景前面。
事情挑明以后,她?想听沈含景的解释,周亦衡也?已经将她?逼了出来。但?符岚抢先将人护在身后,代替人将整件事情都抹平,原先刀光剑影的局面就这样被化?去了刀锋。
符岚总是会习惯性地护住含景,也?听不得别人说她?什?么?不好。
但?平时那都是小事,这次不一样。
周亦衡也?没听符岚的话,下巴朝沈含景轻抬,“问你呢。”
符岚的撑腰让沈含景冷静了一点,她?不似方才那么?慌乱,斟酌着解释道:“我跟她?就是普通的朋友,我就是无意?间提过一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根本不知道,造成什?么?损失的话我来承担,可以吗?亦衡哥,你别生气。”
周亦衡煞有其事地点了下头,又道:“那我爸生日那天?呢?你又为什?么?帮她?进来?”
沈含景的心骤然被掐紧。
她?强装着镇定,柔柔道:“她?进不来……她?跟我说想进来,那个酒店很?大,我不知道她?是来找你的,我也?没多想,就帮了个忙……”
周亦衡点点头,似是被她?说服,“沈家小姐嘛,多厉害啊。”
沈含景当然知道他不是真在夸她?,这句话明晃晃的带着针尖。
在沈弥面前,她?根本不够名正言顺,撑不住这个称呼。这时候这么?叫她?,或多或少带着讽刺。
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周亦衡能不继续发难,她?就已经得庆幸。
周亦衡今天?暂且点到为止。
这账还有的算。
在场的心里没少泛着波动。情况到底如何?,他们都是人精,哪能真看不出什?么?端倪。
周述凛也?并?不意?外。沈含景特地掩饰过,但?手段算不上高明到毫无马脚。
沈弥垂下眼,眉心轻蹙。
手机里突然进来一条信息,看了以后,她?下意?识看向发信息的人。
他也?正在看着她?。跟刚才对沈含景的不一样,这会儿多了些?许温润。
北城周少,翩翩贵公子的名号是出了名的。
沈弥想起了很?多事情。有她?拒绝掉含景带回来的糕点后,他带着她?去买一盒新的。有妈妈陪着含景去了别的地方后,他带着她?回家,找他妈妈睡觉。有他单独带她?去旅游,两个人徒步走过好多景点,几天?下来都要累瘫。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记忆在这一刻冲破了记忆的土壤,在脑海中放映得格外清晰。
滋生出一些?眷恋与难过。
他喊她?出去一下,有话要跟她?说。
她?摸进外衣的口袋检查了下,小盒子乖乖待在里面。
周亦衡率先离座。
和周述凛说了声自己出去下后,沈弥随后也?推开椅子出去。
周述凛没什?么?表情,长指轻点着酒杯,一下一下。
从收到信息到要出去,她?的视线都没有认真落到过他身上。
他不算十足地了解她?,也?无法看透她?此刻的想法。
不知道她?会否因为这些?因素的影响而改变心意?,将怒气转移到别人身上,从而原谅对方。
亦或者是,会否因为对方已经将所有的事情解决,而接受挽留,选择重?头来过。
他的目光寂寂,深不见底。
周伏年脸色很?难看,好不容易将这件事情在心里撕二佴弍五酒以四祁最新汁源加群面暂且压下,要偏头过来与他说话,却见他拉开座椅,也?往外走去。
周伏年突然觉得桌上是不是有些?空,仔细一瞧,才发现一下子少了好几个人。眼眸轻眯起,可不是空吗?
周亦衡寻了个安静的地方与她?说话。
其实只是几天?没见,却仿佛混沌地过去了数个月那么?长。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含量,也?像是足有几个月才能发生完的一般,会叫人生出些?喟然的感慨。
他就着自己的猜测与感觉,不免与她?叮嘱:“你不要太相信他,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不放心他们就这样待在一起。
周亦衡没能控制住地拳头紧握。
那天?在周宅的对话,他不再选择相信。或许那个人就是存心哄骗他,消除他的戒备心。
话中的愤懑有些?清晰。
沈弥微愕,下意?识地便道:“你不要这样说他。”
周亦衡的意?见很?重?,可是周述凛不是什?么?坏人。从最?近的相处里,她?自己能辨别。
天?平两端,她?不自觉地往他那边倾了倾,站在了他的那边。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话里对他的维护。
可是这才几日光景?
周亦衡深深地看着她?,哑声问:“你就这么?相信他吗?”
默了两秒,兴许是在做思考,可是思考结果不变,沈弥仍是点头,“他不是什?么?坏人。”
她?感觉得出来。
抛却夜里做的一些?事情外,他人真的很?好,克己复礼,从未越界。夜里的话,她?觉得好像也?是她?先越界。而他原本有维护自己利益的权利,可他也?没有。
她?就像那个一直侵占别人领地的人,而他总是无奈退守。
周亦衡觉得有些?荒谬,那种巨大的荒谬感将他笼罩。可他不甘心,宛若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一般,咬牙问她?:“那如果我笃定地告诉你,他心机叵测,一开始就是心怀不轨,你信不信我?”
沈弥不太赞同?地看他一眼,摇摇头:“不会的。”
她?难以启齿,不方便跟周亦衡解释清楚……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吃亏。
就在昨晚,他都还在被她?偷摸。
周亦衡嘴角掠过一道轻蔑的嘲意?,当然不可能被她?说服。这只会让他对周述凛的厉害程度拥有更?深的认知,让他产生更?多的怀疑。
他默了几秒后,不再执着于将时间浪费在另一个人身上。心口对周述凛的不满日益加剧,即将压制不住,可是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是他的感觉。兴许,只是看见周述凛跟她?在一起的亲近,妒意?的转化?也?说不定。
他承认,在看见他们接吻时,他的胸口翻江倒海,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无法释然。
深叹了口气后,他低下头去牵她?的手,有些?彷徨。
“对不起啊,弥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