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广昌没有去怪罪抢马的村民、抛下他不管的小吏……作为一个郎中,他太清楚人在面对生死时,会有怎样的大恐惧。
他只是平静地回到了工作。傅青舟与宁无书对视一眼,目光都有些担忧。
“长岸滩这一片人口很密集、贸易往来也十分频繁,各路车马通向大延各地。”
宁无书皱眉道:“如今疫病刚发一月、感染之人尚且不多,但随着时间推移,整个大延都会……染上此病。”
“不错。”
傅青舟颔首,但语气满是无奈:“可我们不懂医术,也只能让梁神医将他对脏石病的研究写下,我们再办法传回京城,请宫中御医研究了。”
宁无书笑笑:“你别忘了,你师门典籍无数,说不定也有相关记载。”
“也是噢。”傅青舟挑了挑眉:“那就辛苦一下青松子那老货吧,反正他成天在山上待着也闲。”
“他闲,你可不能闲。”
宁无书平静道:“既然来了,就帮忙吧。”
说罢,她已端起一炉煮好的药汤,跟在梁广昌的徒弟后边,往村中人群走去。
这一场诊治,一直延续到了夜晚。
虽然大家得的都是同样的病,但有些病人原本身体就不好……依梁广昌所说,他们直接服食药汤,可能会对身体造成其他伤害,必须对药汤配方进行适当调整。
傅青舟与宁无书不懂这些,只能帮着做些力气活。
一天下来,傅青舟心中亦颇为震撼。
不少病重的村民被抬了出来,他们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皮肤上的“脏石”如同坚硬的盔甲,紧紧包裹着他们。
那些得病的孩子早已哭得没了力气,只能畏惧地缩在他们父母身后,瘦弱的身躯在厚厚袄下显得格外单薄,那眼中的恐惧与迷茫让傅青舟不忍直视。
长岸滩是富饶之地,天寿村得名“天寿”,本也是因为此村良田诸多、村人长寿,但如今,他们的生活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乱,本该生机勃勃的村落如今变得萧条且冷清,只有病患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入了夜,大多得到诊治的村民都已回了屋,忙活了一天的梁广昌躲回了马车、在车上小作休憩,留下他几个徒弟处理着剩余一些不太严重的病患。
“原来替人看诊是这么累的事。”
傅青舟看着医馆那几个徒弟额上背上的汗水,感慨道。
天日大寒,他们却忙得浑身是汗,如此可见一斑。
“青舟。”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宁无书的唤声。
傅青舟循声望去:“怎么了?需要帮忙?”
“不……”宁无书的眉眼间满是肃然之色:“伱过来一下。”
说罢,她便一拧身,钻进了一处拐角。
傅青舟微怔,但还是跟了过去。
走过拐角,只见宁无书靠在一处村民砖屋墙边,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指后,轻声道:“你仔细听。”
傅青舟不明就里,但还是定下心来,竖起了耳朵。
霎时间,这本就不大的村庄里,几乎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变化,都落入了他耳中。
压抑的哭声、沉重的喘息、痛苦的呻吟……其中夹杂着村民们低声的说话。
但很快,他便在无数低语中,捕捉到了一处不对。
不远处一座小屋中,有人在祈福念经。
生了病、祈祷念经,这很正常。
但那念的经……却令傅青舟无比熟悉!
“血肉皮囊,轮回所依,百世替换,痛苦不息。然百厄难佛,无我无相……”
傅青舟瞳孔一缩,愕然脱口而出:“百厄难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