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话会(1)
花芷不知朝堂上的热闹,算着时间出了门。
就像是去赴个再寻常不过的约会,她依旧穿着半新不旧的白色衣裳,头上只用小白花做装饰,既然别人明知她有孝还要下帖相邀,她如此装扮想来也不会有意见。
就连丫鬟她也只带了念秋和一个苏嬷嬷,芍药要跟都被她哄了回去。
马车上,花芷吩咐苏嬷嬷:「那些人既然敢这么做便是不打算念旧情的,你也无需拿老太太做伐,就她们这些人我还应付得来,不需要把祖母拉扯出来说事。」
苏嬷嬷愣了一下才应是,她以为小姐带她的原因就是这个……
「她们若真念半分情份,今儿我也不用走这一遭,何必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惊扰了祖母。」
「是。」
花芷闭目养神,想着一会要应对的局面一路没再说话。
马车停下时外边的声音同时传了进来,「这可是花家大姑娘的马车?」
花家的下人应话,「正是。」
花芷扶着念秋的手从马车内走出,站于车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边明显是刻意迎在这里的人,一个年岁不过十七八的男人。
那人被她这么看着不自觉的就挺直了背,自报家门道:「在下吴家大郎吴春生,特来迎大姑娘入府。」
让家中男丁来迎她,吴家这可真是有意思,若是自家人也便罢了,她和吴家可称不上自家人,便是之前也不过姻亲关係,论亲论表都论不着,莫不是以为来个男人她便要羞答答的不成?
又或者,就是要给她传点难听话出去?
这么明晃晃的算计,呵。
花芷转身回了马车内,声音从内传出,「如此吴家,不去也罢,回吧。」
吴春生少年心性,哪里愿意这么放人,「大姑娘何出此言?」
「莫非吴家的姑娘走出去都是由公子哥儿来接待?这般倒也新鲜,不过花家规矩严,容不下小女如此放肆,还请吴公子转告老太太,小女今儿要毁约了。」
「吴家的姑娘岂会由公子哥儿来接待,大姑娘这话说得可有些难听。」
「哦?吴家的姑娘不会如此,花家的姑娘就应被这般对待?这又是何道理?」花芷从里走出,再次高高在上的看着吴春生,眼神是冷的,神情也是冷的,「吴家莫不是以为我花家就该被如此轻贱?」
原来传说中冷傲的烈美人就是如此,吴春生心里一阵荡漾,这样的花芷实在是有别于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瞧着太够味了,若是能……
把心里那点心思按捺下去,吴春生软了表情哄道:「吴家岂会轻贱大姑娘,不过是因着我是吴家长孙,你是花家长孙女,由我来迎方最为客气,没想着你却多想了去,实在是……」
「若是如此论,该是老太太亲迎才对,小女虽年幼,却也是花家的当家人,吴公子以自己来比,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花芷转身就要入内,「烦请转告老太太吧。」
「等等。」一个老婆子带着两个小丫鬟从东边小门疾步走出,苏嬷嬷轻声点明她的身份,「吴老太太身边的掌事朱嬷嬷。」
朱嬷嬷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万福,赔着笑道:「让大姑娘看笑话了,还请大姑娘原谅则个,回头老太太定会好生管教大公子。」
花芷若还想计较,那自是可以计较到底的,顺势转身离开也没人能说她不懂礼节,可她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在门口和吴家的公子撕上一通引来他人笑谈。
于是她也就顺着台阶下了,由着苏嬷嬷扶着下了马车,淡淡的看着那嬷嬷不发一言,把不高兴表现得明明显显,她已经决定了今天要打直拳,这也是她最擅长的。
朱嬷嬷却还得赔着笑意,吴家理亏在家,要是花家大姑娘没看出来其中的弯弯绕绕着了道也就罢了,既然人家都看了出来,她就得当这个出气筒。
可不管她说什么话都让苏嬷嬷接得滴水不漏,直到进了内院,到了吴家的花园里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吴家的花园并不在内院,而是在整个府邸的旁侧,在京中很是有点名气。
吴真吴大人的祖母非常喜爱花花草草,并且执着的坚持喜欢了几十年,收罗的奇花异数不知凡几,吴真的父亲孝顺,听着哪里有新品种就要弄回来孝敬老母亲,当家男人都如此,府里的人自是个个都极为上心,后来吴家老祖宗去世,这个花园就交给了媳妇,再之后传给了现在吴真的夫人。
一家人很是以这个花园为傲,不论是年轻一辈的诗酒歌会还是小妇人之间的小聚大会地点都在这里。
确实是美的,寒意已经化去的时节,花儿竟相绽放,便是未到开花时节的也不见颓败之态,显见吴家打理得用心。
在这样的环境下,花芷那装出来的几分怒气,也就恰到好处的散得差不多了,吴家长媳郑氏也在这个点上恰巧的迎了过来,「听嬷嬷说我家那不懂事的小子衝撞了大姑娘,是我这做娘的没管教好,大姑娘万莫生气。」
花芷浅浅一礼,不卑不吭,「我还以为吴家惯有男丁迎女客的习惯。」
郑氏脸色微变,旋即立刻又牵起笑意,「怎会,哪家都没有这样的事,岂不是乱了规矩。」
「可不就是。」乱规矩的不就是你吴家吗?花芷轻笑。
能被吴老太太挑选为长媳,郑氏自不是蠢人,哪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味,这会她也只能装听不懂,心里却暗恼婆婆怎会许了春生去做这等事,真要传出去春生的名声能好?
因着常用于做聚会的场所,花园搭建了几处风格各异的亭子,其中一处白色帷幕飘扬的亭子最为打眼,那是用于未出阁的姑娘家们聚会时所用,今日自是用不上,郑氏领着去了不远处另一座雕栏玉砌的亭子,一股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花芷却瞧着和这环境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再一细瞧亭子外边的痕迹还很新,估摸着应是新建不久,她就觉得以吴家那两代当家太太的眼光,当不至于建这么个破坏格局的亭子。
花芷敛下思绪,她就是如此,喜一个人时怎么对他好都甘愿,憎一个人时觉得她的呼吸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