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本就不该想求他的。
就要离开的时候门打开了,穿了一身水蓝常服的宰辅乌木簪发,身形修长略显单薄,逆光站着看不太清面目,语气却是一贯的温温软软:“子登,早些时候下人便报你到了。站了很久了罢?为何不进来呢。”
殷捷就这么定定的站着,良久转过了身背对自家小叔,抬了眼望向天上几点凌乱暗淡的星子:“侄儿……忽然就想通了。”
“想通什么。”殷庭看着眼前的青年与自己像足八分的身形背影,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殷捷低低的笑了一声:“想通了自作孽,不可活。事到如今侄儿只求不要牵累家中……不过有小叔在,这些事倒是不必侄儿操心的。”
“捷儿,你父亲是我唯一的同胞长兄,而你更是他的独子。”殷庭慢慢的睁开眼,很少见的没有像往日那般唤殷捷“子登”,而是用了更能显示长辈身份的称呼唤他作“捷儿”:“你何以就以为小叔会不管你。”
“侄儿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相请。”殷捷蓦地就有了某种解脱似的感觉,甚至一点点的勾起了唇角,“何况侄儿不希望劳烦小叔为侄儿奔走,又不小心知道了万万不该知道的事,小叔不该容得下侄儿的。”
殷庭闲闲的将手拢进了袖里,却是下意识的捏了捏左手食指的指尖,“万万不该知道的事?你是指……”
“恕侄儿妄言一句,哀帝是可以变成明君的,董贤却怎么也只是董贤,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殷捷悠悠的转过身向身后的廊柱上一靠,唇角挂着叫人看不懂的笑意:“不是么,小叔。”
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便一下子掐进了肉里,面上却仍旧是不动声色。殷庭忽然就觉得自己从未看懂过自己这个侄儿。无论是对方一开始就说出此事作为筹码,还是恳求无效后以此相胁,都是情理之中,对方却是摆出了一副服罪认命的样子后方才点出了此事。
似乎全然不希望自自己这里得到任何帮助,更像是死到临头大无畏的讽刺一下素来看不惯眼的对头一般。
拂过指尖被掐出的深深痕迹,殷庭到底是强压下心头的烦乱,款款的为眼前的青年指出一条生路:“陛下有意整顿朝风,清查贪贿,旨在放长线,钓大鱼,而后一网打尽。如今事成,是该到收网的时候了……子登,你是个聪明人,不需我说的太明白罢。”
言罢转身回了书房,竟是不敢在与这个知悉了一切的后辈多待片刻。
番外·宿怨
江远楼自醉仙楼上的雅间下来,揉了揉额角,将出门的时候听到掌柜对着小二说:“笨死你了!去,找几个人,把他送去殷相府上不就好了么。”
微微挑眉,回过头径自走了过去,就看到掌柜和几个跑堂正站在一张八仙桌边,桌上翻到了几个空酒壶,伏着一个男子。男子穿一领素淡的竹青色长衫,银簪束发,长相甚是俊雅,侧脸更与当朝宰辅像足了八分。
不是那个自己素来不屑的,不知是靠着什么飞黄腾达,还曾请自己赴过宴的殷捷么。
虽说前些日子已被革职罚金,抄没府邸,却到底还是殷相的侄儿,怎么就到了这般落魄的境地?
便自走了过去,看向掌柜,“这不是殷……”本想说殷大人,又觉不妥,“殷公子么,怎么了。”
“哟,这不是江侯爷么,用饭用的可好啊?”掌柜顿时一脸热络的凑了上来,“这不是,殷公子喝多了,叫也叫不醒,也不好总把人就这么放在店里,就寻思着找人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