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小镇,数年来,极为安逸的偏远小镇,在短短两年的时间中,却仿佛几经波澜,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江湖人士频频出现,如今更是连那阵容齐整的边防驻军都出现了。
如今的黄石小镇,在雍州边防驻军驻扎之后,彻底成了一座军事重地,至少有数千兵马将小镇团团围住,小镇所有的一切,都被军队接管。
所有小镇居民,在这几日中,都过得惶恐不安,小一辈的年轻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内心除了不安和紧张外,更有一丝好奇之色。
很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如此大的动静。
而老一辈的人,在看到那些多年不曾见到过的军爷出现之时,就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自主的开始忧心忡忡起来。
这是又要打仗了吗?
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在二十年前,那场被后世掩盖的征西之战开始的时候。
要说小镇之上,如今最为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哪里,那一定是落在小镇最偏僻的角落中的那间破败小院了。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院子,先是有薛若海这样的大人物隐居于此,后来又有天圣宗的紫仙子入住,再后来叶星士和清虚这两位名震江湖的绝顶人物,也曾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这要是传到江湖上,注定会引起很多江湖豪侠的蜂拥而至,想要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可以吸引到如此多的神仙人物。
而今日,他再度引来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那位曾经让整个雍州城的实权将军都立在城外苦等数个时辰的男人,虽然已经年过五旬,却依旧不显老态,此刻披着一件薄衫,如同一个庄稼汉子一般,就坐在庭院中那张被修好的竹椅上,微微仰着身子,打量着院中的一切,轻声笑道:
“这就是他和薛若海住了五年的地方,简陋是简陋了些,但这份难得的清净倒是难寻,也算有些意思。”
他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那院中正靠着大门,有一口没一口喝着老酒的黑衣老人说。
老人只是咧嘴笑了笑,回应道:
“少主是个能吃苦的孩子,就这一点,已经超过了江湖上绝大多数的所谓天之骄子了。”
已经上了年纪的男人,双手拢在胸前,似乎很满意老人的话,轻笑道: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
男子突然将目光看向了西荒深处,幽幽道:
“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吧。”
他突然笑了起来,轻声道:
“耶律洪武这个老家伙,看到我给他安排的这出大戏,应该表情很精彩吧。”
黑衣老人没有搭话,只是喝了口酒,咧嘴笑着,至于是因为老酒的美味,让他如此开怀,还是因为自家主子的那句话,那就不得而知了。
......
韩无涯看着耶律洪武离去的背影,眼中有暗流闪烁,但是当他的目光放到了那位跟随而来的亲卫身上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先前那一闪而逝的念头。
耶律洪武如果真的这么好杀,那他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没有把握的事情,韩无涯绝不会做,所以,他不再犹豫,调转战马,疾驰回了自己的铁骑跟前。
封一剑看到他回来,沉声道:
“怎么说?”
韩无涯调转战马,依旧屹立在众人之前,淡淡说道:
“话已说尽,接下来,就是手底下见真章了。”
他的这番话,众人并无过多失望表情,毕竟他们一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
封一剑微微挑眉,轻声道:
“如此也好,干脆利落。”
韩无涯抬起长枪,枪尖直指耶律洪武所在的一万铁浮屠,淡淡说道:
“诸位,接下来这一战,生死自负,大家且拼命吧。”
紫天衣等人只是眼神坚定,什么话都没说,而他身后的八百余铁骑同样一言不发,只是紧了紧手中的长枪。
玉罗刹突然纵马上前几步,站在韩无涯身侧,看着对面浩浩荡荡的大军,坚定道:
“你只管冲锋,不必管我们,但有一点,若有可能,请带着你身后这个家伙离去,不说其他,两国之争,皆在他一人身上,若是失败在这里,你们那么多人,就都白死了。”
韩无涯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道:
“你是罗刹门的圣女,哪怕与罗刹门不合,也不该如此为我大夏着想,怎么,这是打算弃暗投明了。”
玉罗刹淡淡道:
“我谁的人也不是,对大夏和西荒的相争也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让他活下来。”
韩无涯更加好奇了,不由问道:
“那你自己呢?”
玉罗刹没有一丝感情道:
“生死都无所谓。”
韩无涯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少女,最后问道:
“为何选择我?”
玉罗刹依旧平静道:
“这里只有你最有可能活下去,毕竟你也是气海境的强者,而且最擅长的就是冲阵厮杀,如果你能带他走,记得替我告诉他,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韩无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后,点了点头,淡然道:
“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玉罗刹不再多言,而韩无涯则是将身后的那一袭长袍直接扯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简单的软甲,手持长枪,高声道:
“昔年陷阵营冲阵杀敌,从未退却,也从未有过败绩,而今,对面有万人铁骑,我等只有八百余骑,当如何?”
在他身后所有骑兵同时高举长枪,怒声而喝道: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一声声怒喝,声如洪钟,直穿云霄,虽然仅仅只有八百余骑,其声势却丝毫不弱于一支万人铁骑。
韩无涯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当年我等犯下大错,被收回了营旗,从此二十年间,不曾再有陷阵营出现,但今日,我命令你们,撤去斗笠披风,披甲而战!”
身后的一众骑兵闻言,眼中都是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之色,即便面对有死无生的一场必死之战,也依旧无法削弱这句话对他们的影响力。
重新披甲,撤去斗笠,这就代表着,他们不再是一支无名无姓的游骑队伍,而是可以再度以陷阵营的名号挂旗而战。
若能如此,哪怕今日陷阵营皆死尽,也能含笑九泉,不再有一丝一毫的遗憾可言。
所有人都是眼眶泛红,甚至有些人,根本无法抑制,嚎啕大哭起来。
韩无涯见状,眼中也有些湿润了,将近二十年来,他们陷阵营为了整个大夏,整个大局,已经足足背负了二十年的委屈,虽然到如今他也没有接到可以重新挂旗的军令,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无法将这些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二十余年活下来的弟兄们都带回去,至少要让他们有尊严的死去。
他再度高喝一声道:
“退袍,披甲!”
所有骑兵齐齐大喝了一声:
“诺!”
紧接着,所有人摘取了自己头上的斗笠,撕去了挂在身后的长袍,露出了里面统一的软甲,虽然没有外甲,但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游荡在西荒的山匪游骑,而是当年陷阵无敌,冲阵更无敌的甲子陷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