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来顺媳妇稳稳当当一站,不慌不忙说道:“大少奶奶,奴婢在李家十几年,从丫头做到管事娘子,从来没有叫人说过一个错处。奴婢只管回禀实情,孰是孰非,少奶奶是明眼人,定能叫我们心服。”
这来顺媳妇,一上来便先压了个帽子过来,金秀玉暗道果然是世故老人,面上却点头道:“你只管说来便是。”
来顺媳妇福了一福,说道:“柳姑娘和莲芯姑娘来大厨房那会儿,奴婢已经得了大少奶奶的吩咐,先拣了三菜一汤与莲芯姑娘。只是莲芯姑娘嫌弃菜色简陋,要厨房另备一份饭食。奴婢便回了她,大厨房正在做外头客人所吃的筵席,若要换菜色,便须等上一等。柳姑娘倒是不为难奴婢,与莲芯姑娘在那耳房里等候。只是过了两刻钟,莲芯姑娘便来催促,外头筵席未完师傅们哪里腾得出手来。况且少奶奶也是知道的,咱们李家大厨房的师傅,是大少爷专门为了老太太,当初从京城里请回来,凡是李家下人,都敬重三分,从未将他当做下人看待。他说几时做的什么菜,奴婢们从来不敢催促。莲芯姑娘既来催,奴婢少不得与她分说。莲芯姑娘脾性急躁,便同奴婢争辩起来,后来柳姑娘也过来分说。”
她说着,拉过身后的小丫头,说道:“这丫头不过是个洗碗的奴才,莲芯姑娘同奴婢争执时,无意撞了她,摔了许多碗盘。柳姑娘也是无意踩中了琉璃碎片,这才扎破了脚。”
她说到这里,便住了嘴。
金秀玉点点头,又指了那小丫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小丫头怯怯道:“奴婢花儿。”
金秀玉见她怯弱,不禁将声音放柔了一丝,说道:“花儿,你且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与我听。”
花儿福了一福,轻声细气说道:“奴婢前日才来的大厨房,如今做的是洗碗的活计。今儿府里宴客,所用碗盘十分之多,奴婢只管埋头做活,却不知莲芯姑娘与来顺媳妇如何争执起来。奴婢正端了碗盘,背上叫人一撞,碗盘便都摔到了地上。忙忙乱乱,柳姑娘不知也为何叫人撞了,正巧踩在琉璃碎片上,这才扎破了脚。”
金秀玉点点头,这会儿是三人各执一词,谁也说不清谁是有理。
只听那莲芯愤愤道:“来顺媳妇好伶俐的嘴,分明是你们欺辱我家姑娘,反倒将一个胡搅蛮缠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
来顺媳妇嗤笑道:“比不得莲芯姑娘的心计,柳姑娘伤得那般严重,姑娘倒狠心,不许人搬动救治,非要等着少奶奶来瞧。哼,打量着谁不知道谁的心思呢!”
金秀玉刚从真儿手里接来一盏茶,随手往地上一砸。
巨大的响声,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住嘴,低垂了头。
金秀玉冷冷一笑,道:“我竟不知,主子问话,还有奴才插嘴的道理。”
来顺媳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恭声道:“奴婢知罪。”
莲芯慢了一拍,也忙跪了下来,口里道:“奴婢无意冒犯,只求少奶奶与我家姑娘做主!”
金秀玉冷眼看着,一个字不说。气氛慢慢变换,围观众人也都感受到了肃杀,人人都噤声,低眉顺眼站着,不敢有一丝异动。
金秀玉依旧不动声色,那目光反愈发凌厉。来顺媳妇和莲芯垂着头,只觉如芒刺在背,脑门上竟都流出汗来。
正当人人心里那根弦都绷到极限,疑惑着为何大少奶奶迟迟不宣判,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走到了场中。
一人清脆地说道:“青玉见过大少奶奶。”
金秀玉和颜悦色道:“你怎么来了?”
青玉笑道:“老太太有话儿,要奴婢禀告少奶奶。”
金秀玉面露疑惑,青玉俯身过来,在她耳边旁边低声说了几句。金秀玉一面听,一面点头。青玉说完了,福了一福,站到了她身后。
金秀玉看着跪在眼前的来顺媳妇和莲芯,道:“今儿的事,来顺媳妇和莲芯都有罪责。来顺媳妇掌管大厨房一应用度,既得了主子的吩咐,却无妥善安排,可见周密不足,便罚你半月的月钱。花儿摔了许多碗盘,那几只普通瓷碗倒也罢了,几只琉璃碗却是稀罕物,念你是无心之失,只罚你描赔这几只琉璃碗。莲芯身为柳姑娘的贴身丫鬟,护住不利,致使主子受伤,也罚你半月的月钱。这般处置,你们三人可有不服?”
来顺媳妇和花儿都磕了头,说道:“少奶奶宽恕,奴婢心服口服。”
莲芯倒有些不忿,只是终究不敢说什么,也磕了头认罚。
这时候,春云回来,禀报说大夫已经到了。
金秀玉命四个小厮将柳弱云所坐的躺椅,抬往清秋苑,又命莲芯领着大夫往清秋苑前去诊治。
另外,又吩咐了来顺媳妇,单独准备一份饭食,送往清秋苑。
这般处理完毕,各归各位,真儿、春云扶着金秀玉,青玉等人跟着,一同往明志院而去。
及至岔路口,青玉跟金秀玉福了一福,道:“少奶奶可否借一步说话。”
金秀玉示意真儿、春云等人留在原地,同青玉走出去几丈远。只见青玉同她说了几句话,金秀玉正若有所思,青玉便又行一礼告辞,自回长寿园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