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问在梁路的眼里他是什么,梁路说不出口,他不敢回答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有颗高悬的、璀璨耀眼的星星,曾经他很想很想要得到它,可夜空实在太高了,梁路摔得很重很疼,也终于醒悟到星星是摘不下来的。他懂得去躲了,去避了,尽一切力量去视而不见了,可是那光亮却不曾熄灭半分,顽固地常驻在心头,成为越来越羞愧万分的隐秘。
他是这世间最卑劣不堪的人,欠了周嘉偿还不清的巨额债务,却矫情清高,想尽力做好唐昀州的恋人,又满口谎言。他既没有感恩的觉悟,又没有忠诚的底线,无论如何伪装,如何用责任的枷锁死死约束自己,都不能改变一个病入膏肓的事实——他爱周嘉,为什么他还在爱着周嘉。
凌乱的吻挤压了空气、理智,让梁路沉沦到海的深处,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他被水草缠住手脚,遥远的海面有依稀的微光,成群的小鱼飘游而过,啄他的嘴唇,亲他的皮肤。痛痒让他张开嘴,海水倒灌进来,咸涩地占满口腔,继而冲动得流向四肢百骸。梁路溺水了,会在这片海里腐化、糜烂、骨肉蚀溃,可他却没有自救。
在东南海岛,最终留下了两天闷热、潮湿,又昏暗的记忆。浮动的海风吹拂着纱帘,小雨下得突兀,又很快即将停歇,周嘉抚弄着梁路湿漉漉的黑发,说道:“今天飞南州了。”
“嗯。”
“你不会再回那里了,对不对。”
周嘉指的是什么,梁路清楚。他顿了片刻,仿佛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腐朽味:“让我再想想……”
他太烂了,烂得回不去701,可他又多么想,把这幻梦般的一切丢弃在这座岛上。事情的发展已经越轨失控,过程荒唐而混乱,他对周嘉的妥协在接受四百万的时候没有发生,在周宅的时候没有发生,却偏偏发生在这里,一个与南州无关的世外小岛上,就这么轻易地溃败了。梁路抗拒得太久了,太累了,一次又一次,他装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被唐昀州那束明媚阳光照耀着,会露出背上恶心到令人作呕的虱子。
“和他分手,梁路。”周嘉扭过梁路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梁路用手掌无力地盖住眼睛:“别逼我了周嘉,求你。”
对话戛然而止,余下的只有占有又纠缠的吻。
雨后的天空是一片擦亮的蔚蓝,飞机起飞,向着沉重的现实驶去。十天不见的南州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一样的繁华,一样的熙熙攘攘,梁路一路堵车送王江海到了家,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扛上顶楼的复式。王江海拍拍他的肩,表示对他这趟的辛苦看在眼里,回头会安排重要的项目让他跟。梁路公式化地笑了笑,道,谢谢王总,我先回去了。
他很累,想回家躺到床上,什么都不用思考地沉沉睡一觉。可是他该回的家在哪里,或者说,他现在有资格拿着行李去哪里。
梁路拖着自己的箱子,茫然地走出王江海家小区。郁郁葱葱的行道树下,红色跑车停在拐角,没有司机,也没有吴秘,只有周嘉靠着车门一口一口在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