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苏想起乘涛尊者失魂落魄、身陷囹圄的模样,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你以为首长老带你去那里谈话有何目的?”
三长老凝起秀眉,严肃道:
“他就是要你以乘涛尊者为戒!就连乘涛尊者自己都认为自己难辞其咎,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得以保全翠荷尊者的命!所以无论是什么目的,想要借助邪祟的力量就是错的!如果人人如此都能被原谅,那这片大陆早就被邪祟侵占了!”
游苏登时噤声,心中纠结难明。
从道德上看,三长老所言极是;但从私心来看,倘若真的有一日只有邪祟才能救自己珍视之人,游苏估计还是会选择这条不归路。
“可是……我看辟邪司也有不少利用邪祟的地方啊,用肉蓉鬼附身枯骨,用邪祟困住乘涛尊者……难道他们就可以吗?”
三长老闻言,对游苏的反驳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她挺起两掌都不一定能握满的傲人胸脯,像个严肃的师长:
“人只会惧怕自己无法掌握的东西,同样人对无法掌握的东西也有着别样的迷恋。我们真正要克制的,就是这种迷恋懂吗?”
游苏沉默,觉得三长老的解释有些苍白。
三长老撇撇丹唇,又补充道:
“你以为辟邪司所有人都能将这些低级邪祟当工具使用?能这么做的,也只有首长老这个三首座之一而已。首长老看似温和,实则嫉恶如仇,甚至可以为了铲除邪祟做一些出格之事,眼里对那些信奉邪祟之人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乘涛尊者的下场如此凄惨,也有首长老的参与。在他的眼里,任何东西都可以是助他斩邪的工具,包括邪祟。但也仅仅是工具,死在他手里的邪祟数不胜数。他待人亲和、功绩无数,唯有这一点饱受其他辟邪司之人的诟病。邪祟之物,就算再弱,都不可轻易沾染,明白吗?”
“游苏明白。”
游苏轻声回道,心中则是暗暗吃惊,回想起牢房中那些沾满漆黑血污的刑具,那个亲切和蔼的老人,原来也有这般狠厉的一面:
“可为什么饱受诟病,首长老还能这么做?”
游苏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像在问废话,人家的地位和实力,完全有不走寻常路的底气。
“首长老的尊号是天术尊者,于术法一道上他可以说是当世最强,他的控心之术,甚至能操控那些低级的邪祟。同样的,对邪祟的研究他也是最精深的那批人之一。再加上他的经历,他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不可能信仰邪祟的人,邪祟在他的手上只是单纯的工具,其他两位首座才会放任他这么做。你不要学他,因为你也学不来。”
游苏微微颔首,不由想到自己。
他因为身负真主之力的原因,其实早就是各种邪祟力量的结合体了,还包括了不知功效的藏土。从这个意义上看,他并非学不来首长老,甚至可以说是比首长老更能掌控邪祟的人。
如果能将邪祟变成可控的就能被接受的话,他之前那抹纠结也荡然无存。
游苏接触邪祟的力量,并非是像别人一样不可控。这条神子除邪之路,将与他的真主惩戒罪臣之路高度重合。
一边接受辟邪司的栽培不断斩邪,一边借此不断收回真主的力量。现在的他被迫走上这条路,但总有一天他将不会受任何人的摆布。无论是斩邪还是做其他的事,都是出于自己的想法。
但前提,是在摸清辟邪司对真主的态度之前,绝对不能暴露自己。
“游苏,你往后少不了要和邪祟打交道,铭记本尊说的话,听到没有?”三长老见游苏沉默便板起脸来,这张熟媚面容难得的郑重,“虽然本尊不喜欢你,但本尊也不希望看见与你为敌的那一天。”
游苏怔了怔,心中有些感动,旋即低头拱手:
“我与三长老永远不会有为敌那一天。”
三长老闻言,虽觉得他的誓言有些答非所问,但看着游苏矜重的模样,也没太过在意。
美妇对游苏的情感很复杂,她厌恶男人,但不得不承认,她对游苏是有亏欠的。这个十八岁少年在玉环池出生入死,再到如今面临如此重担,这一切都与她让游苏去玉环池求取莲藕心的委托脱不开干系。
念及于此,美妇悠悠浅叹,声线转缓道:
“我不知道首长老与你具体说了什么,但你不必过于害怕或是惶恐,像你师姐一样平常心的照常生活即可。你师姐走到如今成就,其实与他们的扶持根本关系不大。做好自己,一切便会水到渠成。”
游苏恍然,更加钦佩师姐,他得知师姐是官方神女后,还以为师姐这般年纪的化羽境少不了辟邪司的支持,却没想到真的是全靠自己。
“游苏能比的上师姐十一便足矣。”
“呵!”三长老对游苏的自谦报以冷笑,“路还远着呢。”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游苏郑重道。
“漂亮话一堆一堆的,回去吧,放宽心。”
三长老不屑地又饮了一口酒,而青舟也已落地,就停在莲峰的山脚下。
游苏闻见熟悉的空气,知道已经到家了。
他站起身子,向三长老恭敬道谢,像是想起什么,又从乾坤袋中取出那枚帝屋树种。
“三长老,这枚帝屋树种还给您,这次的莲藕心并没有用到它。”
三长老看着这枚琥珀中的精巧树枝,抿了抿唇,眼神中满是怀恋。
这枚树种曾经被她视为第二个本命物,可惜她并没有能力将它繁育出来,哪怕她已是成名多年的洞虚尊者。
她低垂眼眸,低声道:“你留着吧,此物做个护身符倒是不错的。反正也种不出来,于我无用。”
游苏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
心里却是暗暗想到,总有一日,要替三长老将帝屋树给种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