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资格”不爱念书的孩子,是最幸运的。安心地享用双亲给予的优渥条件,不必考虑升学压力,可以悠然地走过一生一次的青春。
班级导师是大岛先生,很亲切的一个人,一和学生聊漫画就眯起眼睛微笑。对女生都非常温和有礼,而男生们则常常被他劝诱一起去打棒球。他的口头禅是“喂喂,拿出活力来!你们不陪我练球的话,我就接我儿子来陪我!记住不可以跟教务主任告状哦。”
班上的同学全都是清一色的“贵族”。“贵族”的意思是:一丝不苟的周到礼数、永不失态的良好教养、校内专属的美丽面具。在交谈的时候,无论心中是否抱有尊重和善意,在言表上一定无懈可击。
加上家庭背景大致相当,男生投来的目光一般是故作王子样的魅力放送,而女生投来的目光无非就是在针对我的外在修饰暗暗打分、比较、挑剔。少了在以前学校会遇到的、被部分家境普通的同学故意态度粗野地寻衅的情况,我也松了一口气。
现在回想起来,包括我在内的,那个时候的貌似在尽情享受学生生活的“孩子”们,其实也已提前成为大人了吧。不快乐的时候也要面带微笑优雅地行礼,对人再不屑也必须出色地维持表面的融洽,除了在背后抱怨以外没有第二种表达方式可以吐露不满。
之所以,每天一放课就像一松手即冲上青空的受命信鸽般,迫不及待地奔向部活动的地点,也是因为,谁都想早一秒钟从被迫表演的状态中解脱吧。
进入枫冢一个月了,我仍然对着六七张popmusic主题部活动的招人宣传单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翔帮我选择了那个名字叫作「綺想曲(カプリチオ)」的乐队。
“成员全部是一年新生,淳一定可以很快融入这个圈子的。”翔自作主张的帮我填好了表格,笑得像初夏的日照,心情很好的样子。
寄出表格的第二天,我在毫无准备之下,见到了ten。
尽管我已经想不起那一天的天气是阴是晴、当时活动室的墙壁颜色、我的初次部活动见到的部员除了ten以外还有哪些人在场。
白皙的面孔,慵懒的眼眸,纤细的肢体,少年般的姿势。
那个人坐在课桌上,打开着的超薄手提电脑搁在膝上,身旁放着一罐黑咖啡,一付松散的模样,用很没礼貌的神情望向我,说:“你是谁?”
尾音完全听不出上扬的问句。
明明是接到社团负责人的回函并约定了在活动室见面的,什么叫作“你是谁?”啊?她那似乎是被打搅到了的表情让我难堪,像在责备我的出现。
这个眉梢眼角都漂荡着冷傲、修长的双腿和腰身都细得不像话、毫不掩饰洁癖般地对自身以外的一切都心存嫌弃的气质……
你又是谁?这么露骨的阴柔还这么拽,在脸上直接写“我是同性恋”就好了吧!妖男!
——这样坦率的骂人,终究还是只在自己心里重重地念了一遍。
ten的“你是谁?”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她也不再问第二次,就像眼前没有站着任何人一样低下头将手上的本子轻轻翻过去一页。
奇怪的是,连从她身后大大敞开的窗吹进的风,掀动了她的衬衫衣领和稍长留海的模样,甚至她专注看着电脑荧幕很久才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睫的画面,都像存盘的影像能在我眼前随时清楚的浮现。
那种近乎荒谬的心情,就是从不愉快的初遇开始的:当她无视我的存在,就和我真的不存在了一样。迫使我惶恐不安。
装着白色便条纸的黑色信封,和开始了就无法停下的回忆一样,连续几天都出现了。
“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