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极其佩服他的眼力和幻想能力,因为我只能勉强分辨出豆芽更像刺猬还是更像兔子,而且还都是没毛的。至于面相之类的,实在惭愧,着实分辩不出个高下来。
“他……是不是来过的,是不是?”我问普满,同时有气无力的任由红瘦扎了条布巾在头上,毫无招架阻拦之力。适才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到幽冥掌司那报道的时候,迷离间仿佛被一股青草香气包围,抠破了手掌心的手指头也被一双带着凛冽凉意的大手掰开来,十指交扣握在一起,然后毫无悬念的,握着我的那只手也被我抠破了。待我终于在不知被灌了多少碗汤药,含了多少种参片的轮番折腾中重新清醒过来,握着我的却是普满,一手青紫并无伤痕。
普满摇摇头,垂着眼,哼着不知哪里学来的童谣,难听的要命,臂弯里却轻柔的摇晃着,那是叫人无论如何都不敢惊扰的柔情,平心而论,他抱孩子的姿势绝对是与生俱来的,标准的很。
“哎,我就是问问,知道他不会来的,他又不知道,是我糊涂了。”我装傻骗他也安慰着自己。
“哼,他敢来试试!”普满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豆芽,放出的狠话毫无震慑力,倒是很有做爹的样子。
我深知自己已经失宠,只得幽幽的感叹一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见到他啊……”
豆芽的小肚兜,小衣裳,小被子小枕头什么的,都是绿肥差人早就做好了的,上好的蚕丝面,绣着小金鱼,男女都能用。魔域皆是舞刀弄枪的,没人会捏针捻线,我就更不会了,之前好容易鼓捣了个肚兜出来,普满看了半天,问我,你这缺了一角的帕子,不如就别用了,叫旁人看了以为在我这受了亏待似的……
乳娘也是普满老早就找好了的,听闻还是当年战前时候自神族遣散出来的老人儿,经验相当丰富。厨子也另外找了一拨,甚至还专门养了一窝鸡,用以炖汤……而我,笨手笨脚的什么也没准备出来。总之,豆芽除了一个像样的名字,什么都有了,普满除了取名字,为他准备的面面俱到,他那人,平日里怎样独权专横的时候都有,有些事情还是极有原则的。
豆芽不是足月出生的,只因普满说,太阴的魔力已经达到空前的强大,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压制住那股力量,若是豆芽再不出生,太阴将彻底占据了我的身体,届时,我变成他,仙变做魔,将是任何人无法阻挠的。他因清临吃了那么多次亏,他不会让楚氏的后代来到世上的……我歉疚,豆芽可怜,将要与我一样飘零在这世上。因我的命运,已经看到了尽头,我该去承担我的后果了。
承担二字,说出口那样容易,连嘴唇都碰不上一下,每每夜深不能寐,我想力挽狂澜也就那么一个法子了,那便是我这贱命一条。不敢多想豆芽将来的种种,我们注定缘薄分浅,普满也是这样的意思,不要倾注感情,感情越深带来的失望也就越大,楚离凡早晚是要将他带走的,我这身份存有争议之人,哪里有福分养育他楚家的好子孙。
豆芽睡得香甜,长睫投下平和的暗影,鼻翼微微抖动,小小的嘴巴微微张着,脸颊一面放着一个小拳头,也不知他那般大小可有梦境。“他可真是无忧无虑啊!”我轻声说,红瘦轻轻晃着摇床,笑而不语。用普满的话来讲,在他眼里,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比不得绿肥耐心,更比不上红瘦仔细,倒不如继续做个孩子叫他省心。
他们那么好,我还有什么不放心?
我若无其事的用食指的指背摩挲了一下那吹弹可破的小脸蛋,若这一刻静止,该有多好,可是,我就是来告别的。华凤那日来说的,我都听进心里去了,她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毕竟,她曾那么讨厌我。她说她看见未来,却不告诉我未来,可是她告诉了我该怎样做——这一切,本该由我来承担,那,应该就是她看见的未来吧。
普满说,凡间的孩子,都是要办满月酒的,他一边忙于奔走相告,一边搜罗回来各式各样的小礼物,像亲生孩子那样对待,这一日,不知又去哪里显摆了,他可真是的,我早说,他若喜欢就自己生一个,只是,吊在始元那么一棵连花都不开的树上,要想结果,恐怕是十分艰辛的。如今看来,和他拌嘴的日子,也到头了,今日是绝佳的机会,若是错过,我恐怕近日里再难以走出魔域去。我左思右想,也没想出留个怎样的字条给他,每每发生什么大事情,我与他之间,似乎总是没什么好交代的,那是一种,心灵相通的懂得。
我将普满赠予的裙袍首饰都留在了他的洞府中,一根木钗也没带走,离开时候,换上了南华的白袍。佛家有句话讲的在理:“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我正要,去了结我的业障。
南华较从前萧瑟多了,以往竹林中舞剑的,切磋的,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