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辞见饭桌上有荤有素,小炉子里还温着一壶松醪酒,不禁讶然,“我是进错地方了不成?佛门清净地,这满桌鱼肉的,不怕得罪菩萨么?”
陆焉并不答她,摆正了酒杯与她倒满,“喝杯酒暖暖身子,这些日子清减许多,是该趁入冬时节补回来,这鸡汤鲜得很,尝一口,当心烫嘴。”到头来不放心,汤勺翻搅几回,放凉些再递到她跟前,“你放心,都是我逼你吃的,菩萨要怪罪也只怪罪我一人。”
“提督大人好生仗义,景辞这厢先谢过了。”曲指在桌上扣一扣,给他行的是谢茶礼,饮上一口松醪酒,装出个风流姿态,吟上一句,“松醪酒好昭潭静,闲过中流一吊君。十分满盏黄金液,一尺中庭白玉尘。”再眯着眼看他,“如此风流文采,提督大人就不能称赞几句,讨个欢喜么?”
陆焉只管照料她用餐,因而敷衍道:“好诗好诗。”眼皮都不抬一下,真是人到了手便没先头那般好性儿了。
景辞也不与他纠缠,桌上一盘干笋肉片新鲜得很,她一连夹上好几筷子,再要伸手那一盘菜就给挪了地方,陆焉说:“这东西提一提胃口可以,到底是生发之物,多进伤身。”
她撇嘴,“好嘛,这回连吃什么吃多少都得管着。改明儿是不是要给我嘴上贴封条,该说话能说话才揭开。提督大人好生霸道,从前可是连太后娘娘都管不着我来着,今儿还真是落您手里,暗无天日了。”
陆焉沉吟道:“贴封条这主意不错,往后可以试上一试。”
她憋屈,只觉得眼前这人极其可恨,最会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你稍稍弱一点,他立马抓了你短处,使劲儿撕拉。转开眼,懒得理他,撂下一句“食不言,寝不语”,埋头苦吃。
他这一回是带着个江南厨子上山,南方人精细,善调养。他私底下趁她睡着探过几回脉,心知她体寒,素有血虚之症,但她年纪尚小,倒也不着急吃药,先从吃食上调养,省得她日日叫苦,每日进上一碗药,得先哄她半个时辰。
到底是宫里头教养出来的姑娘,虽说闹起来没个正行,但细微处样样皆精,筷子握得刚刚好,喝汤吃菜半点声响都不能有,一小口一小口,咀嚼透了才咽下肚。陆焉瞧她吃得专注,忍不住抬手刮她面颊,惹来她皱眉相对,他笑得轻快,换了个人似的自在逍遥,与她玩笑说,“这小模样可爱得紧,同针松林的小松鼠吃果子一般。好吃么?也给阿爹尝尝。”
景辞拧着眉头生气,咽下一片蔷薇糕才说:“我吃饭呢,吃饭不许吵我!”发起火来两腮鼓鼓,粉生生惹人爱。
陆焉吵得她烦了,自己却开心得很,暗地里笑上一会儿,连忙摆手说:“好好好,不打扰郡主用饭。”夹一筷子鱼肉到她碗里,“试试这龙舟镢鱼,鱼肉鲜不鲜、嫩不嫩都考厨子刀下功夫。”
饭吃完了,陆焉便要趁日头未落,赶马下山,景辞吃得饱肚,自己个心情也好,拉着陆焉歪缠一回,笑嘻嘻让他留下,明日一早再回。陆焉陪着她饮过一盏茶,捏着她软和柔嫩的手说:“月底照例圣上要驾幸汤泉山,宫里贵人多半都要一道去,正好那时接你回宫,与太子岔开了,还能拖上几个月,开春赶早把婚事办了,就近住在郡主府,与你隔一道墙,我也能定一定心。山上夙日无聊,多给我写信。知道你这小东西好吃好睡,没病没灾的,我才安心。”她就在他手边,额头上还藏着一道无法消去的伤痕,想一想便是揪心地疼,若真再出纰漏,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熬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