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英雄,好汉子!”虞允文忽然鼓掌大赞道:“韩元帅果然是关西豪侠,大将风范,这份豪气就人所不及。”韩世忠喜好名刀宝剑,他也多有耳闻,如今青霜剑天下名剑,却推而不受,自是因为黄天荡一役未能收获全功,到底让金兀术逃了金国,并非是不愿受人之谢,实是心有不甘。只怕韩世忠心底,比起无意中除去江南武林两个逆贼,没能全歼金兀术大军,实在是所得者小,所失者大,因此宝剑当前,自然也不肯受了。
思玉却笑意盈面,起身一把搂住卢颖儿道:“道长若说这件事,我爷爷当年也曾提及,只不过那时我尚年幼,我爷爷又如道长你一样说的夹缠不清,因此也不曾放在心上,倒是我爷爷曾说,刀剑虽好,毕竟要人来使,放在自己手中,反倒不如放在江湖豪侠手中,一旦宋金交兵,这些江湖好些倒是助力甚多!”
“不错”虞允文又是击节赞叹道:“韩元帅此话不假,当年金国有言,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岳帅当年非但用兵如神,更联结河朔群雄,令金国后方义军烽起,几欲收复故国,恢复旧土,若不是……唉!”
众人听他说的十分慷慨激昂,却戛然而止,只留一声长叹,也都心知肚明,那一声长叹之中,自然是说岳飞蒙冤身死,朝廷一力求和,终至恢复大业功败垂成,虞允文尚有朝廷功名在身,自然不能直言其蔽,但那一声长叹之中,众人也能听出一片积郁愤懑来。
“哼!”众人方在体味虞允文话中未尽之意,第三旻忽然冷笑几声道:“岳飞不过一介愚忠之臣,不知进退,落得如此下场也不足为奇!”众人听他这一句,先是一愣,随即怒容满面,岳飞虽然身死,大宋之人无不心中敬重,第三旻这般轻视,怎能让众人不心中愤怒?
“第三家主此话何意?”虞允文却不发怒,看着第三旻冷冷道,第三旻也知自己这一句犯了众怒,心中虽慌,仍镇定自若道:“岳飞当年统帅雄兵,几次不能收复故土,皆因当今朝廷猜疑所致,我若是他,便挥师向南,纵然不废了当今皇帝,也可效仿伊尹霍光故事,尽掌权柄,到时大权在手,再命帅北伐,岂不是胜似受制于人,身死牢狱?”
“哼,第三家主好会谋算?你若为人臣,只怕国家不靖!”一直不言不语的卢员外忽然神色峻冷看着第三旻道:“当时非彼时,当世非彼世,伊尹霍光之时乃是国有昏君,却无外寇,岳帅之时,金宋交兵,大乱之世,诸将各掌兵权,各地义军林立,都以恢复宋室为号召,若如你所说,岳帅挥军临安,执掌朝廷权柄,只怕各将心思各异,天下未必心服,到时根基大乱,天下离心,各自为战,只怕金国早已一统江南,岳帅岂不知晓这其中利弊?岳元帅所忠者,社稷也!所虑者,国家也!这般胸怀,岂是第三家主可知?”
“呵呵呵”第三旻仍是满面不屑,冷笑道:“有这份心胸又如何?当即朝廷一力求和,岳飞一意孤行,终死于朝廷战和之争,当此时,国家又何在?社稷又何在?”
“你错了!”卢员外猛然厉声道:“岳帅之死,乃是当今朝廷猜忌于前,小人辈构陷于中,敌国胁迫于后!当今皇帝无能,忧虑岳家军声威之重,唯恐重演晚唐诸节度之事,小人辈嫉贤妒能,暗通敌国,残害忠良,金国畏惧岳家军军势之盛,战阵之上不得胜,便行此卑劣手段,终使我大宋自毁长城,一代忠良含冤死于莫须有之名,韩元帅当日之言,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第三家主难道不曾听闻么?”
第三旻见卢员外辞色俱厉,心知若在反驳下去,只怕难免当众翻脸,况且那“小人辈暗通敌国”之说,自然是说当今宰相秦桧了,这个话头若将秦桧牵扯进来,万一露出破绽,只怕比那鬼狱无常之事要糟的多,无论如何不能深谈,当下淡然一笑道:“第三旻拙劣之见,卢员外何必动气?在下也只是为岳飞略感不平罢了,如今这些忠臣良将,或是含冤身死,或是廉颇老矣,一代英杰风流云散,金国若在一旦举兵南来,不知谁人还能相抗?所谓国家社稷到底免不了灰飞烟灭……”
“呵呵”一直冷观不语的虞允文忽然失声一笑道:“第三家主多虑了,金国如今内忧外患,未必就敢动兵,若果真如此,只怕金国危矣!”
“金国危矣?”第三旻嘴角吊起一缕轻蔑道:“虞先生只怕有些危言耸听了罢?现下金国国力正盛,这内忧外患之说从何而来?当年金国四太子孤军南下,搜山捡海,当今皇帝仓皇入海,若非军力不济,只怕今日此地已是金国所属,如今金国若再南下,只怕定然是数道并进,空国而来,难道不是大宋危矣?”
“借卢员外方才一言。”虞允文毫不在意第三旻讥讽之色,侃侃而言道:“此时非彼时,此世非彼世,当年大宋二帝被俘,当今皇上继位,无心应战,人心惶惶,天下大乱,金兀术南下,乃是以整击乱之势,如今形势已变,大宋江南根基已稳,民情已定,朝廷虽主合议,天下士民心中从来不忘恢复之志,金国若偏师而来,难收其功,若空国南下,一旦受阻,只怕内忧外患并起,反倒替我大宋奠下恢复良机!”
“哦?”第三旻讥讽之色不改,自己斟了一杯酒,冷笑道:“在下才疏学浅,不如虞先生这般高论广识,这金国所谓内忧外患,不妨说来听听?”其余众人脸上也是诧异之色,金国国力强盛,人所共知,如今金宋之间只凭一纸合议隔淮对峙,这内忧外患倒是从何说起?
“这个么……”虞允文淡然一笑,思量片刻道:“金国当今国主,弑主继位,这国中重臣宿将只怕多有不服,如此情势下空国攻宋,乃是可胜而不可败之势,一旦失利受阻,只怕国中自乱,这难道还不算大大的隐忧么?至于这外患么……西夏雄踞西北,俨然有渔翁之意,此乃近患……”
“哦,这么说还有远患了?倒请虞先生明示”第三旻此时面上虽仍是鄙夷之色,心中却暗暗点头。
虞允文看了一眼第三旻,缓缓道:“这远患便是漠北部落,金国攻宋失利,难免国力大减,漠北若无约束,一旦成了气候,金国只怕首当其冲!”
“哈哈哈”第三旻仰天而笑,指着虞允文道:“我只当虞先生果真有些真知灼见,看出那金国的什么远患,虞先生岂不知道,那漠北部落早已臣服金国,如何还能为患?哈哈哈哈”
“臣服?”虞允文不恼不怒,只是冷眼看着第三旻道:“当年契丹也曾臣服大唐,女真也曾臣服辽国,难道第三家主不曾听闻这耶律阿保机和完颜阿骨打的名字么?当今漠北部落,日渐强盛,所少者,不过是一个能一统诸部的头领罢了!”
“完颜阿骨打?”听见虞允文说及这个名字,一直瞑目不语的癞和尚眼睛猛地一睁,随即便眉头紧皱,好似心中不断思索何事一般。倒是卢员外见方才还一脸得意的第三旻面色忽然一沉,呵呵一笑道:“虞先生见的是,漠北若有雄主当国,果然是金国大患,虞先生此见果然高远。”
“我看未必!”第三旻心中虽也承认虞允文所言不差,嘴上却不肯就此承认,傲然道:“金国若全力攻宋,必然数道而来,只怕大宋难以抵挡,若江南之地尽归金国,金主威震南北,国内自定,这西夏漠北之患,恐怕也不用忧虑了。”
“数道并进,不过分兵取川陕、荆襄,自两淮而南,渡江攻略建康,再有一路,便是自海道而来,伺机于江浙登岸,直指临安罢了。”虞允文见第三旻仍要强辩,洒然一哂道:“不过这川陕、荆襄,海道之兵,不过牵制大宋各地军力而已,金国既求速战,必然以建康一路为主,破此一路,诸路皆溃。金国所恃者,铁骑骁勇,可惜大江之上,战马乃是无用之物,江南之兵尽得舟船之利,只要阻住金兵军势,待其国内自乱,便可一鼓而胜之!”
第三旻见虞允文所言对大宋极为有利,颇觉不以为然,口气淡淡道:“虞先生之意,倒是金宋若果有这一战,倒是金国必败,大宋必胜了?”
“这倒不然……”虞允文神色一沉,沉吟片刻道:“所谓兵机难测,如金宋果有此一战,只需大宋人人奋力,指挥得宜,金国纵然不败,也国力大损,吞并江南之念,自成灰飞烟灭,若是岳元帅尚在,韩元帅当壮年之时,有此二人,在下便敢断言金国必败。”
“哎……”第三旻拖长声音,故作敬佩看着虞允文道:“何须岳韩二帅,我看以虞先生本事,便能让金国丢盔弃甲,仓皇北归了!只怕虞先生倒是不过仍是一介书生,只有两袖清风,却无一兵一卒,难有此作为呐”
“呵呵呵”,虞允文自然听得出来第三旻话中讥刺之意,倒也不放在心上,抬头看看已然有些发青的天色道:“恢复故土,此乃虞某心之所愿也,孑然一身,便一人为战,何必惧哉?况且事在人为,大宋子民不肯臣服金国者多矣,便这江湖侠客中,藏龙卧虎,虞某游历江湖,也颇结识不少意气相投之人,到时未必不能聚起一支义军!岂能如腐儒一般,做束手无策之哭?”
“呵呵,虞先生好大的志向,若果真有此一日……。”第三旻呵呵冷笑,看着虞允文还要再讥刺几句,哪知话刚说了一半,癞和尚突然出声道:“虞先生豪气干云,只怕当世英雄中,只有一人堪与虞先生比肩而论,秃驴十分敬佩,若果真有此一日,秃驴愿助你一臂之力!”
癞和尚话音刚落,老道也呵呵笑道:“老杂毛虽是没甚大本事,江湖中倒还认识几个朋友,虞先生到时莫忘知会一声,老杂毛必定星夜前来,绝不落在秃驴之后!”
卢员外见老道言语戏谑,神色真挚,也是面露郑重道:“咱家庄上虽不是别人家那般一方巨富,武林豪门,这点余财只怕也能有些用场,虞先生到时只管吩咐就是!”
众人听他言语中这“一方巨富、武林豪门”咬的极重,自然是说这第三家了,不禁都眼望第三家两人,哪知第三旻面色平静,麴管家低头不语,隔了半晌,第三旻方缓缓道:“大和尚,不知你所言,这世间还有谁堪与虞先生比肩而论?
“宇文虚中!”